这已经是管家的让步了，但苏度却还是不那么满意，只拍了管家的肩一下：“胡说，她一个没说亲的小姑娘，我送人家东西，只怕更会被传得很难听。”

管家咽下将要说的话，送没说亲的小姑娘会被说得很难听，送寡妇东西，那不一样忌讳吗？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三爷，您这又是何苦？”管家的话让苏度笑了笑：“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像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一样。”

“不是，三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管家急忙求饶，苏度还是看着他：“送去吧，就说，这琴桌，虽说万家不能用，但说不定邝娘子那边合适。”

这已经是又退了一步，管家这才应是，吩咐人抬着那些家具往外走，苏度看着变得空荡荡的院子，负手而立，从小到大，苏度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克制，不能表现情绪，但现在，苏度却想高声喊一声，为什么自己要受这样的束缚，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却不能见她一面，甚至还要克制，克制。

苏度只觉得心口处传来疼痛，这样的疼痛让苏度无法站立，但这样的疼痛，苏度也要忍受，只有忍受，忍受这一切，才能成为一个君子，才能，站在这里。

“这张琴桌，怎么会送过来？”素巧见吴嬷嬷把那张琴桌抱着进来，放在院子内，不由惊讶地问。

“通判大人说，说不定这琴桌，我们这边能用。”吴

嬷嬷说着就把琴桌放下：“通判大人还真以为，我们是在京城时候，这家里，谁也不会弹琴。”

琴棋书画，高门大户的千金，就算不会，也要能看能听，免得出外应酬起来，别人有好这个的，一问三不知。

“是啊，我只在书上看过，说弹琴何等风雅。”素巧瞧着这琴桌，也笑了笑：“这琴桌着实是好木头做的。”

整体都是黑檀木，桌角处用的云头纹，琴桌中间还镶了螺钿，显得端庄大气。

“不然苏大人怎么会舍不得扔掉。”吴嬷嬷的手也抚摸上琴桌：“只是管家说，通判太太陪嫁里面，有更好的琴桌，才把这张琴桌拿出来。”

“等他们成亲之后，必定是琴瑟和鸣。”素巧说着，也舍不得扔了这张琴桌，就对吴嬷嬷道：“把这琴桌放到我房里吧，搁东西也好。”

吴嬷嬷噗嗤一声笑出来：“您这话要说出去，定然会被人笑，这好好的琴桌，怎么就成搁东西的了。”

“桌子打出来，自然是要搁东西的，搁琴可以搁，搁别的，自然也能搁。”素巧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强词夺理，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素巧的神情，向来恬淡，极少哭也极少笑，这会儿竟然放声大笑，惊得宋珍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确实是素巧在笑，宋珍不由啊了一声，眼睛睁大：“邝姨，原来真的是你在笑。”

“难道我不该笑吗？”素巧见宋珍这样问，不由觉得有

趣，含笑问她一句，宋珍摇头：“不是觉得您不该笑，而是，邝姨这样的笑，太少见了。”

宋珍想着就又开口说：“从我和邝姨见面，到了这会儿，竟然是邝姨头一次放声大笑。”

头一次吗？素巧眼波流转：“我竟然不晓得。”

别说做寡妇前，就算是和丈夫最好的那几年，素巧也很少放声大笑，放声大笑是不端庄的，甚至婆婆会在素巧偶尔放松的时候，唇一撇，说难怪邝大人不接素巧去京城，这样的做派，哪里就配去京城了。

素巧的婆婆是很懂得怎么戳素巧的心的，想着，素巧摸一下宋珍的脸：“以后你要成亲，我可要仔细打听打听婆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千万不能让那些胡作非为的人做了你的婆婆。”

“邝姨，这事儿还早。”宋珍的脸不由红起来，素巧把宋珍抱了下：“不早了，还有几个月，你父亲去世，就满周年了。”

周年就是小祥，从这一天开始，宋珍可以穿一点颜色衣衫，只要不是大红色就可以，那样藕色紫色杏黄色的衣衫，都可以穿。

只是，宋珍看向素巧，自己可以穿点颜色衣衫，等满了孝，还能脱去素服，穿上吉服。而素巧呢，一辈子都要穿这样的衣衫，明明是花容月貌的长相，明明是青春年少的年龄，却要被困在这样的衣服里面。

“邝姨。”宋珍不觉伤心起来，叫了素巧一声，素巧刚想问怎么了，宋珍就

扑进素巧怀中：“你真好。”

“怎么这会儿说这话了？”素巧好笑地拍了拍宋珍，宋珍有许多的话要对素巧说，但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扎在素巧怀中撒娇。

夏云从窗户瞧见了，也从屋里走出来，笑吟吟地说：“妹妹今儿怎么撒起娇来了？”

“她才多大，到了年底才及笄呢，哪里就不能撒娇了？”素巧也和夏云笑着说，宋珍这才从素巧怀中直起身：“我就是想着，要没有邝姨，我的日子该有多苦，就忍不住了。”

夏云见宋珍的眼睛都是红的，不由捏一下她的鼻子：“又哭又笑的，还是小孩子呢。”

“姐姐也不过就比我大三个月。”宋珍不服气地说着，夏云笑了：“我虽比你只大三个月，我可从没被人当做孩子。”

说着夏云轻叹一声，家生子不就是这样，就算在家做娘怀中的娇宝贝，等到了主人身边，那就是打骂也要忍着，被人苛责也要受着，哪里还能像小孩子一样在那撒娇。

“说起来，邝姨的舅舅要过来了，那舅舅，他们有没有……”宋珍见夏云神色黯然，伸手扯一下夏云的袖子，想用别的话让夏云开心。

夏云回神过来：“还没有呢，只怕是老太太那边不许。”

宋珍哦了一声，夏云捏一下宋珍的脸：“好了，赶紧吃晚饭，再过两天，娘子的舅舅就该来了。”

再过两天，自己就能见到外祖母了。素巧想到这点，唇

边现出一抹甜笑。外祖母，这个十分陌生的称呼，不晓得外祖母是个什么样人，她会不会疼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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