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序兀自琢磨道：“你说他存有私心，收了好处不愿意告诉你，自个儿私藏，可你要知道，人皆有炫耀之心，他总会找一个人分享。

你为人正直，自小受到良好的教养，若是知晓他收受贿赂，必然会训责于他，所以他在你面前只能伪装成正人君子，清正廉明的模样。兴许有时候他会觉得在你跟前太端着，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到了苏芳林面前，他才能肆意的展现自己最阴暗的一面，所以他很可能会将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告诉苏芳林。”

徐连川越想越气，“当初意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这才与他结为夫妻，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表里不一的混账东西！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拦着，不让妹妹嫁给这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提及当初，徐意真自知自个儿也有责任，“其实那个时候你们都拦过，可我却天真的以为自己选的才是对的，事实证明是我眼瞎心盲，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眼瞧着妹妹神情黯然，徐连川心生怜惜，遂温声劝道：“是他对不住你，忘恩负义，此事怪不得你。那时你年岁尚小，被他几句花言巧语哄骗，也有情可原，好在你及时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与他和离，也算是及时止损。”

当初徐意真正是为了卫临风才太拒绝了皇上赐给她与李序的婚事，那时李序的确觉得颜面尽失，可如今看着徐意真过得不幸福，他却又说不出冷嘲热讽的话来。

沉默许久，李序才开了口，

“事已发生，再追究是非对错有什么意义？让他自个儿签字是不可能的了，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他的罪证，让官府出面，为你和离。”

眼下徐意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依照李序的提议，往这个方向尝试。

当天晚上，徐意真在她二哥的安排下去往牢房面见苏芳林。

同样是坐牢，卫临山有人照应，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苏芳林这边无人照看，连张小床也没有，就这般躺在秸秆上面。

昔日爱美爱整洁的她如今却变得蓬头垢面，突然看到徐意真的身影，苏芳林顿觉窘迫，下意识转过身去，没勇气面对她。

苏芳林一直认为徐意真只是出身好，她认为自己的相貌并不逊色，是以她总将自己打扮得很精致，刻意与徐意真比美，可如今她落得这幅田地，她实在不愿让徐意真看到她这副狼狈模样，只能背对于徐意真，

“你可是相府嫡女，身份尊贵，牢狱这种潮湿破败之地，哪是你这种身份尊贵之人该来的？你故意来此做什么？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吗？”

从前的徐意真的确很恨苏芳林，也曾想着要报仇雪恨，揭穿她与卫临风的私情，可如今，徐意真的心思已悄然转变，

“卫临风骗了你，不也骗了我吗？若论笑话，我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我有什么资格笑话你？”

回想起徐连川在公堂上的表现，再联想到自己的境地，苏芳林越发心酸，“即便你被他所骗，终究还有娘家人为你撑腰，你依旧是相爷的女儿，有父亲疼爱，兄长维护。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那爹娘是什么德行，想必你早就知道，妹妹也不与我一心，还想着要跟我争男人，我在娘家没有任何后盾，我哪能跟你相比？谁有我惨？我的名声已经臭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一点，徐意真无可反驳，“我有家人呵护，的确是老天眷顾，我很感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你的命运的确悲惨，所以你心中对爱一直都很渴望，你把希望寄托在卫临风身上，希望他能给你爱护，给你一个承诺，给你一个家。

可你要知道，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最不靠谱的一件事，因为他随时有可能背叛你！感情是这世上最伟大，最值得歌颂之事，却也是最虚无，最不值得信任的。

你因爱生恨，给我下药，你以为毁掉我的清誉，卫临风便会娶你。殊不知，问题的根源不在我这儿，而在于卫临风贪得无厌！他既想要徐家的势力支持，又想占你的便宜，却又不肯给你名分。你把赌注压在他身上，因他而做错事，走错路。一旦坍塌，而你又没有后路的情况下，你的人生便毁了！”

执迷不悟了那么多年，终于看透卫临风真面目的苏芳林再回想前尘，羞愧且懊悔！

她错就错在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卫临风身上，如今她终于明白卫临风并非她的良人，只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众叛亲离，臭名昭著，不过在死前能揭发卫临风的真面目，也算是幸事一桩，我一直对他心有不忍，这一次，终于没再心软了！”

徐意真与她聊了许久，两人之间的气氛稍有缓和，徐意真才顺势道了句，

“你能有勇气揭发他，便已经算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这几年他攒了不少私房钱，大抵都是贪污受贿所得，他应该跟你提过吧？你手中可有实证？”

乍闻此言，苏芳林不解其意，“你问这些做什么？”

徐意真坦然道：“因为我想和离，但他不肯按手印，所以我只能找他的罪证，只要他能判一年以上，府衙便会做主帮我和离。”

“你管我要他的罪证，让我帮你和离？”苏芳林只觉徐意真对她说这番话很奇怪，

“如今我已经不再奢望做他的妻子，你们是否和离，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个道理，徐意真自然懂得，“没有好处的事的确没必要去做，我有求于你，自然会给你些好处。原本你给我下药，散布谣言毁我清白，是得判死罪的，只要你肯帮我找出卫临风的罪证，我便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免去你的牢狱之灾。”

苏芳林不是不想求生，而是深知自己走的是绝路，“明檀私生子的身份已经公开，所有人都知道我怀着卫临风的孩子嫁到陈家，你觉得我出去之后还能有活路吗？卫临风他会放过我吗？陈家会放过我吗？他们都会视我为眼中钉，而我也会成为世人眼中的过街老鼠，即便你放了我，我在这都城也待不下去。”

“那就离开都城，找一个没人认识你和孩子的地儿，重新开始。”

她说得可真轻巧啊！那样的日子，苏芳林不敢去想象，“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去哪儿，到哪儿安置？人生地不熟的，还不是要被人欺凌。”

“这世上比你艰难的大有人在，不必那么悲观。你若肯帮我，我可以安排你和明檀的出路。我说到做到，不会蒙骗你。”

眼瞧着苏芳林仍在犹豫，似是不信她的承诺，于是徐意真又道：“我的目的是和离，至于你，我若说一点儿都不恨你，你大抵也不会相信，说白了，你我之间属于利益交换，只要你帮我，从前的恩怨便可一笔勾销。”

沉默了许久，苏芳林才苦笑道：“这笔买卖听起来倒是挺划算的，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徐意真有求于她，暂时不能对她发脾气，只能耐着性子去引导，“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听听。”

才刚苏芳林一直在思索着徐意真的话，她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好时机，

“从我决心指认卫临风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再活下去，但明檀是无辜的，我为了报复卫临风，不惜揭开了明檀的身世，可往后明檀又该怎么过？

陈家不可能认他，卫临风因为明檀而毁了名声，他肯定对明檀心怀怨恨，不会善待于他，即便勉强收留，大抵也会将对我的怨恨转移在孩子身上，明檀待在卫家，多半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如果我帮你找到他的罪证，你能不能帮我抚养明檀？”

她这个要求着实有些过分了！徐意真有一说一，不想骗她，“你让我抚养你和卫临风的私生子？你觉得可能吗？我可没那么仁善！”

发生这样的事，没几个人愿意接受明檀，苏芳林也明白，但她必须为明檀谋哥出路，

“我知道你肯定也对明檀心怀芥蒂，但我始终相信你比卫临风善良，你若不愿亲自抚养也无妨，但你能不能帮我给他找个好人家？你们宗族之间有没有想要孩子的？只要你能每年去看他一次，确认他的安全，只要他能平安顺遂的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对活着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我只希望孩子能好好活下去，远离那些纷争，远离旁人的诋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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