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矜闻言，眉头骤然蹙紧，却没有瞒着谢悄，她缓缓站起来道：“对，车祸是真的，重伤是假的。”

  谢悄的声音沉沉：“为什么这么做？”

  宋云矜本不愿解释，可后头还得用他，便只能道：“我受了重伤，唐家人才会放松警惕，专心护着唐锦玉，安排她带人参加比赛的事。当然，在揭穿她之前，我得亲自去确认。”

  谢悄看着她，没有回应，那漆黑如墨的眸子，仿佛化作一把墨剑，要把她的伪装刺破。

  她知道阿拾很聪明，便又道，“我这一场布局，从我来到上海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谢悄道：“所有人，包括我，和七爷都是你的棋子？”

  “我一开始并没有把你算在其中。”宋云矜道，“你是个意外。”

  谢悄蓦然俯身，扶着她的双肩，直视着她：“好一个意外，好一颗棋子。”

  “你之前说过，愿意为我所用，怎么？”宋云矜挑眉，“后悔了？”

  “后悔？”谢悄咬着牙，忍住差点捏碎她肩膀的冲动，“你知道江雪绣苑的护卫，都是巡捕房的警察，那你知不知道他们身上带着枪，你半夜溜进来，但凡出现一点差池，身上就会多出几个洞。”

  他竟然是为了这一点而生气，宋云矜意外之余，心中不由生出感动之意。

  她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我也有把握。”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万无一失。”谢悄压住火气道，“凡事总有意外。”

  “没有意外，就连这场车祸都在我的计划之内，否则记者怎么可能那么巧，就拍下小红交易的照片？巡捕房那么快就能找到证据？”宋云矜难得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哄着，“阿姐办事，从来都有分寸。”

  “阿姐哪里来的分寸？”谢悄气笑了，“孤身一人，意图颠覆上海四大家族的唐家，也算你的分寸？这一出如果没有七爷帮忙，你又当如何？”

  宋云矜毫不犹豫道：“我会另外寻到办法。”

  谢悄有些挫败：“所以七爷并非无可取代？”

  “嗯，只是有了他，更加方便。”宋云矜说着，又补上，“而我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攀上他，所以你功不可没。”

  宋云矜有些无奈，从前只听过被人利用会生气，万万没想到，有人因为没被利用而发火。

  她还得哄着？

  可惜宋云矜哄人的技巧太拙劣。

  嘴上说着功不可没，脸上写满了敷衍。

  谢悄的脸更沉了：“阿姐是承认，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徐记，而是为了唐家？”

  宋云矜的神色骤然一紧，一时大意，竟然被他套出了真正的意图。

  她在潜意识中，已经对谢悄卸下了防备。

  他已经看出来了，再否认已然没有意义，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谢悄的双眸牢牢锁在她的身上。

  他在期待她能说出事实，承认自己的身份。

  这样一来至少证明，她是相信他的。

  “因为唐家掌控着沪上刺绣行业，我想把这一行，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就像我对七爷说的，要一个公平，不仅仅是交易公平，也是活下去的公平。”宋云矜坦然地看着他。

  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算只是一部分，也是真实的，接受得了他的审视。

  谢悄却目光却逐渐黯淡。

  他相信宋云矜有这样的志向，因为当年的苏家就是如此。

  他只是失落，阿姐还是没有将真相告诉他。

  谢悄叹了口气，却没有开口。

  “冉小姐。”就在二人相对无言时，慕宇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慕宇走到谢悄身边，随意地将手臂搭在谢悄的肩膀上，看着宋云矜道：“七爷要见您，您这一身，方便吗？”

  “方便。”宋云矜在慕宇惊讶的目光中拆了身上的纱布，把取下的石膏丢到一旁，“走吧。”

  慕宇看了谢悄一眼，道：“阿拾，你去执行七爷今早安排的任务，车子留下。”

  谢悄沉着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慕宇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有些心慌，却也不敢多问，带着宋云矜开车离去。

  ……

  慕宇把宋云矜送到了康平路的宅子，安排她在二楼那个巨大的房间里等着。

  片刻之后，她看到一身老式长衫，身上裹着丝丝寒意的谢七爷走了进来。而从这个视野看去，她完全看不到谢七爷的脸，只能隐约看出一点身形的轮廓。

  “七爷。”宋云矜客客气气地问好。

  谢悄却没有回应，只坐到了窗边，由着点点星光滑落到他的身上，那一身暗沉沉的长衫浮出一层缥缈的白。

  谢悄道：“冉小姐，还记得你之前的承诺么？”

  宋云矜道：“记得。”

  谢悄将一本写着《针神大赛排行》的名册丢到她面前的地上，冷声道：“这上头没有你。”

  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她的身上：“你身上也没有伤。”

  “那天我并没有说我会成为针神。”宋云矜捡起名册，放回谢悄面前的桌案，轻声解释。

  “我不喜欢玩文字游戏。”谢悄露出不耐烦之色。

  宋云矜垂眸想了想，道：“我说的是，得到针神之位。”

  谢悄挑开名册的第一页，点着“柳筝”二字，直截了当地问：“她？”

  “她是我的伙伴。”宋云矜解释道，“从一开始，我就故意高调地出现在徐记，让唐家人把我当箭靶子，将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我的身上，这么一来，柳姐才能不声不响地完成绣品。”

  “为什么不是你？”

  “她是苏雪芝的弟子。”宋云矜道，“江雪绣苑的规矩，她比我更熟悉，也更有威望。”

  谢悄却不以为然：“她有多可靠？”

  宋云矜道：“就像我的命一样。”

  谢悄没有再出声，他往一侧靠了靠，将自己的身体从星光下抽离，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看不清谢七爷的眉眼，只有一道轮廓和深深浅浅的呼吸，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那种令人无法忽视，又压力十足的存在。

  宋云矜握紧了拳头，一动不动。

  “你的下一步呢？”谢悄的声音从幽暗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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