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顾季臣出现在了宛霞的卧室门口。

厚厚的云层漂浮而过，太阳整个隐没在了云层里，房间内的光线顷刻间暗了下来。

方业霖看不清顾季臣现在是什么神情，只觉得他泰然而立，闲适又从容，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惊慌或紧张的意味。

他姿态更松，闲闲依靠在了门框上，声音也是不疾不缓的，一如既往的清朗好听：“既然是你我之间的事情，不如把不相关的人放了？”

“顾季臣，你不应该上来。”宛霞刚一开口，方业霖就用力勒住了她的脖子，她“呃”了一声，五官痛苦地纠结起来。

顾季臣看见了方业霖勒着宛霞脖子的那只手里，有一个小型的控制器。

“直接说，你想让我怎么做。”

方业霖整张脸有些涨红，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儒雅从容。其中不光有与仇人面对面的激动，更多的还有气愤——因为他觉得，顾季臣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是的，这个害死了他女儿的人，现在在面对他的时候，丝毫没有为他的行为感到懊悔与抱歉。

这让方业霖更加恼怒了。

“很简单。”方业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扭曲，“杀人偿命，顾季臣，你为我的女儿偿命！”

“偿命？”顾季臣极为讽刺地笑出了声，“就她，也配？”

“你有什么资格轻视她！”

“起码我堂堂正正，敢做敢当。不像你的女儿，她叫……”顾季臣沉思一瞬，“抱歉，我的确想不起她叫什么了。不过她的确有些能耐，当初害得我栽了不小的跟头。”

方业霖的脸上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骄傲——他为他女儿的聪慧与勇敢感到骄傲。能让顾季臣吃亏，他女儿就是好样的，像他这个父亲！

“只是当初她在我身边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起过你这位亲生父亲。她说得更多的，是她的养父。即便我回国之后她再来找我，被我擒拿后求情的时候，说的也是她的养父会救她，她从来都没有想起过你。”

顾季臣的语调很温和，像是对待将死之人最后的善意：“你知道她的养父是谁吗？”

方业霖的脸色，在听到“没有提起过你这位亲生父亲”的时候，就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

顾季臣也没有真的要听他的回答，兀自道：“是我的大哥，顾伯廉。但是说起来是养父，其实，并不算，我大哥养她和养一条狗差不多。”

方业霖额角上的青筋猛地跳了跳：“你胡说！”

“她是你女儿的消息，是我顾黎告诉你的吧？然后让你来找我算账？那你知道顾伯廉和顾黎这对父子是怎么培养她的吗？都对她做过什么？他们真的拿她当养女、当妹妹？”

顾季臣一连几句发问，让方业霖大为恼怒：“闭嘴！你不许再说了！”

“你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在顾伯廉父子看来就是个最下层的垃圾、最不值钱的玩意。可是即便如此，她眼里也只有他们。你这么大费周章想替她算账复仇，然而她知道你是谁吗？你可不可笑啊。”

顾季臣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狠狠刺在了方业霖的心上，扎得他疼痛不堪。他不想听，可是那些字眼无孔不入，不允许他不听。

他知道顾季臣是在扰乱他的心神，可是他没有办法不受干扰。自从准备向顾季臣复仇开始，他就钻进了牛角尖里，越钻越深。他和女儿的血脉亲情是他唯一的依托，并且在日久天长的自我说服中将这种感情不断深化。现在对他来说，那已经不是他从未好好相处过的私生女，而是他至亲至爱的骨肉。

顾季臣竟然敢这样诋毁她！

“而且，你觉得害死她的真的是我？”顾季臣嗤笑一声，“我已经大发慈悲放过她一次，是顾伯廉和顾黎父子又安排她，让她来找我，想故技重施对付我，只是我没有念旧情，直接收拾了她而已。”

“不可能！你少他妈胡说了！”方业霖的脸色逐渐变得狰狞，“顾伯廉和顾黎都已经不在了，你就敢这么胡说八道了是吧。让死人替你背黑锅，顾季臣，你才最不是个东西！”

“是我在说谎，还是你不敢相信你合作过很久的人才是你真正的杀女仇人？”顾季臣直接拆穿了方业霖，无异于正在击垮他最后的心理防线，“方业霖，估计将来你女儿见了你都不愿意认你，和她的养父顾伯廉比起来，你的确蠢得离谱。”

“你闭嘴！”方业霖失口大喊，同时左手抬枪朝着顾季臣打了过来。

顾季臣一直警惕着方业霖的动作，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就已经退避躲过。而宛霞也一直紧绷着神经，见方业霖彻底失态，立刻甩开他的胳膊就往外边跑。

方业霖一把将她扯住，而宛霞此时此刻却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狠狠咬在了方业霖的胳膊上。方业霖死抓着她的头发不松手，顿时扯下来一大把，但就算再痛，宛霞的牙口也没有松，很快将方业霖咬得鲜血淋漓，让他使不上劲儿去按遥控的开关。

顾季臣立刻抬枪瞄准了方业霖，而方业霖直接拽着宛霞挡在了他面前。

顾季臣不想误伤宛霞，索性直接收了枪，冲过来，钳着方业霖的脖子而后抬膝一击，让方业霖顷刻间后仰，不得不松开了对宛霞的钳制。

而方业霖也瞬间反扣住了顾季臣的胳膊，一个翻身卸了他的力，扬拳朝着顾季臣的脸打了过来。

走廊上涌出许多方业霖提前布置在暗处的人，和顾季臣的人厮打在一起。

一时间，枪火、拳脚声杂乱响起。从洋房里蔓延到外边，一片混乱。

走廊上不能走了，宛霞索性直接跑到阳台上，想要从这里跳下去。

姜茉一眼就看见了她，失声叫道：“老师！”

她立刻小跑几步到楼下，仰头喊道：“老师您快下来，我们这边的人可以接住您！”

宛霞刚刚准备翻过栏杆，却看见了倒在墙边早就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昏迷多时的程怡。

她艰难地将程怡扶了起来，推到栏杆上：“你们先接住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程怡推了下来，宛霞却连翻栏杆的力气都没有了。

喘口气的功夫，方业霖就又朝着宛霞抓了过来，很快又被顾季臣一脚踹到。

宛霞憋着一口气翻了过去，她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成为顾季臣的麻烦。

她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几个人共同接住了她。

“老师！”姜茉朝她扑来，却被徐景同一把扯住。

“先别过去！”徐景同对那几个穿着防爆服的人说，“快！”

他们立刻拿着仪器对着宛霞检查起来，顷刻间就听到了尖锐的警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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