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霞的脚踝上紧紧扣着一个两指宽的金属环，警示音就是从里边传出来的。

姜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又猛然被楼上传来的一阵激烈的枪击声激得一个激灵。

她抬头，却只看见这幢精致冰冷的建筑，无法窥探分毫里边的情形。

几位检测人员也说：“徐先生，这个密码有九位，我们解不开。”

“可以强制拆除吗？”姜茉急忙又问。

“这个金属环太厚，而且太紧，已经陷入了肌肤里，如果强制拆卸的话，一定会伤到这位女士。”

姜茉知道想要割断这么厚的金属环一定要用切割片，伤到宛霞是不可避免的，甚至一个不慎将她脚踝直接锯断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宛霞已经立刻做出了决定：“没有关系，你们来割断就好，我不怕受伤。”

“快去。”姜茉也说。

和爆炸之后尸骨无存比起来，受点儿伤实在不算什么。

很快有人要将宛霞抬到防爆车里边去。

“没事的。”宛霞在上车前，朝着姜茉安抚地笑了笑，“好孩子，没什么可害怕的。”

姜茉恍然想起自己刚刚到华音那时，经常在音乐教室里休息时被噩梦惊醒，宛霞就会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好孩子，别害怕，老师在你身边。”

车门顷刻间关上，姜茉仿佛连心跳都没有了。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凝固，就连越来越激烈的枪击声都离她越来越远。

她感知不到一切，不知道老师脚上的定时炸弹会在什么时候爆炸，不知道楼上的顾季臣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的眼前仿佛变成了一片黑色，日光逐渐被尘嚣遮掩。

冷不丁，她忽然听见了“咚”的一声，地面仿佛都跟着晃了晃。

她脸色煞白：“老师！”

“不是车里。”徐景同拽住她，“是后边！”

话音刚落，又是“咚”的一声，比刚才的声音还要大。

接着，接连不断的“咚咚咚”的爆炸声由远及近接连响起，四面八方都升腾起了黑色的烟雾，而后，就是近在咫尺的，洋房的内部。

这幢漂亮的建筑都开始摇晃，阳台上的花盆装饰全都被震了下来。徐景同一把将姜茉抱了起来，远离这幢建筑。

忽然，一阵宛如天崩地裂的倒塌声传来，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产生了巨大的震荡，徐景同猛然一顿。

他回头，惊愕地看见那幢漂亮的洋房，已经轰然倒塌，变成了一堆废墟。

他怀里的姜茉猛地跳了下来，朝着那堆废墟跑去。

“别过去！”

“你放开我！让我过去！我要过去！”

“那边危险！”

“已经没有危险了！已经停止了！”姜茉用力甩开了徐景同。

伴随着这幢楼的倒塌，世界顷刻间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喧嚣，什么爆炸声、枪击声、打斗声……全都消失了，万籁俱寂，唯有石砾偶尔掉落的细碎响声。

“顾季臣？”姜茉站在这堆废墟前，轻声叫他的名字，“顾季臣，你在哪儿？”

她想提高声音，可是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根本使不上力气。她用力张嘴、用力喘气，也只能发出一点点微弱的、颤抖的呼唤声。

她在这占地数百平的四层洋房产生的废墟前，渺小脆弱又不堪一击，那些石块那么大，露出的钢筋那么多粗，土石堆叠起来的瓦砾像是一座座山丘，谁也不知道下边都埋着什么。

徐景同的人已经立刻冲上石碓翻找了，姜茉听见他们一声声大喊着，自己也忽然积聚了力气。

“顾季臣！”她终于能发出足够大的声音，“你在哪里？”

她一声声叫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大，由呼喊变成了嘶吼，却还是听不到任何回音。

而这个时候，车里的宛霞忽然被抬了出来，说要紧急送往医院。

她脚踝上那个装着炸弹的金属圈已经被拆除了下来，只是她的腿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那几个人拆除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没有想到忽然爆炸，车子跟着晃了晃，他们的动作才失去了控制，以至于伤到了宛霞的腿。

虽然伤势很重，但是和爆炸比起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姜茉喊得声音已经嘶哑，却还是没有顾季臣的回应。不断有人从废墟下边被救出来，都伤势惨重，几乎奄奄一息。

当地的救援人员也很快赶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这片废墟上找人，每救出来一个，姜茉就过去看，却每一个都不是。

她问他们顾季臣在哪里，可是这些人都伤势太重，连张嘴说话都不能了。

其中一个人微弱地指了指南边，姜茉立刻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她在废墟上踉踉跄跄，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手、腿已经被划出了无数道擦痕伤口，一片狼狈。她不断朝着下边大喊顾季臣的名字，只盼着他听到后能给自己一些回应。

“你别找了，你就在下边等消息。”徐景同走上来，想将她拽下去，“这里这么多人在找，不差你一个。”

“哥，你帮我找好不好？”姜茉央求地看着他，“多一个就多一分可能，你帮我找找好不好？万一他昏迷了呢？多一个人喊他，他听见的可能性就大一点对不对？”

她说完，又立刻朝着下边大喊：“顾季臣，你听得到吗？”

时间在此时此刻变得格外的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其实今天的时间格外难过，从刚才宛霞跳下来到房子坍塌，也不过两分钟。从坍塌到现在，也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却觉得好似已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又有人被挖了出来，她急忙要去看，动作太大，脚却因为卡在了石碓里没有拔出来，“嘎嘣”一声。

她好似没听见，低头看一眼都没有，只无比希冀地看着比自己更快过去的徐景同，见他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她继续翻、继续找，却依旧一无所获。

天上云层积压堆叠，南方的墨云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开来，似有一场骤雨将至。

拿着探测器的当地搜救人员检测着，姜茉听见他们用英语说：“应该没有人了。”

“有人，有人！”姜茉立刻爬过去，对他们说，“下边还有人，拜托你们再找一找！”

她双手合十，不断哀求他们：“还有人，麻烦你们再找一找、再救一救，真的还有人！”

她太过恳切，搜救人员点了点头，继续去探测。

姜茉眼睁睁地看着不断有人被拖出来，盖上白布。那些人她不敢去看，于是徐景同去看，但是她连看向徐景同都不敢，生怕见他表示出不好的结果。

她脑中一片茫然，一切都是空白的，她不敢去设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直到搜救人员过来对她说：“女士，真的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等我们整理完这里的废墟，或许你可以找到你要找的人。”

姜茉怔怔望向他，这位搜救人员似乎被她的绝望与哀恸刺痛了，他轻声说了句“抱歉”，转身下了废墟，去安排别的救援工作了。

徐景同随后过来，静静蹲在她身边。

他以为姜茉会大哭、会崩溃，然而并没有，她一滴泪都没有掉，就那么坐在一堆碎石瓦砾上，眼睛茫然地看向这满目的狼藉。

徐景同想安慰她，却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却只有一声叹息。

他只说了另外一件事：“医院刚刚传来消息，你老师的腿伤到了神经，现在需要进行手术，你要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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