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姐走后，店里可以再招一名员工，每个店是1名店长和4名店员的编制。

  李小可没有再招员工，只把自己的班次和叶子娟调了一下，因为店长需要白天在店里的时间多一些。

  下班后依旧和小伙伴们一起出摊，凉拖、跑鞋最近卖得不错，雪糕每天批300支都能卖完。两个月过去，几个人都晒黑了很多。

  6月末，钱芝兰来了。

  叶子刚载着李小可去长途客运站接人，开往省城的大巴并不那么准时，路线也并不固定，有时候为了省几个过路费，会绕道走，所以来早了只能原地等着。

  “小可，你表妹长得好看吗？”叶子刚好奇。

  “想当我妹夫？”李小可瞟他一眼。

  “嘿嘿，改一个字可以不？”叶子刚笑嘻嘻地凑上前。

  “可以呀。”

  叶子刚眼睛亮了，嘴巴咧得老大：“真的吗？”

  “妹婿。”

  叶子刚猛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他使劲咳嗽了几声。

  “表姐！”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朝李小可挥舞着手，一边挥手一边飞快穿过人群跑过来。

  “芝兰！”李小可向她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看见她，同时向前迎过去。

  “表姐！”钱芝兰终于挤到了跟前，前额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都是汗，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她愣是没敢合过眼，一直在担心，要是表姐忘记来接她，或者两人错过了她该怎么办？这陌生的省城她该去哪找表姐？

  还好，大巴缓缓开进车站时，她一眼就看见表姐等在出站口了，那一刻，她的心瞬间就踏实了，明明很开心，眼眶却湿润了。

  表姐来接她了，表姐真好。

  她不顾车还没停稳，赶紧跑到车前门，只为门一开，她就能第一个跳下车。

  “把包给我吧。”叶子刚向她伸出手。

  “表姐？”钱芝兰不认识他，扭头看向李小可。

  “给他，让他拿。”

  “哦，好。”

  钱芝兰背了一个背包，大概是她上学用的，很旧了，边边角角都磨毛了。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装着两双鞋子，这大概就是她全部的衣物了。

  李小可眼睛有点酸胀，一把揽过她的肩：“走，我们回家！”

  叶子娟和谭姨住了一屋，让钱芝兰和李小可住一屋，叶子刚在一楼客厅打地铺。天气已经很热了，三楼夏天没办法住人，想装空调也不行，大家手上都没钱。

  S大也马上要放暑假，很快也不用去摆摊了。

  李小可提议，暑假两个月不如大家都休息一下。叶子刚不愿意，他想去开黑车，被大家否决了。他对省城的路并不熟悉，这时候又没有导航，万一有个剐蹭的也划不来。

  最后，他准备跟着林文成去炸鸡店打两个月短工，这个提议大家同意了。周来娣也要去打短工，本来李小可准备把她安排在专卖店上两个月的班，她担心万一暑假家里人又找了过来，那就麻烦了，大家也只好作罢。

  钱芝兰跟着李小可坐上叶子刚的车，她本来有很多话想跟李小可说，顾及前面的叶子刚，她最终没有说话，看着车窗外不时闪过的高楼大厦，想到自己也即将生活在这个城市，心下十分欣喜和忐忑。

  进了谭姨的院子后，她又开始惴惴不安，这里住了这么多人，让她有点紧张。看到每一个人都和李小可亲切友好自然地交流和相处，心里又很羡慕。

  住这里的每一个人，因为她是李小可的表妹，都很照顾她。吃饭有人招呼她，看她菜拈得少，还有人帮她夹菜，做饭前竟然还有人问她有哪些忌口不喜欢吃的菜。长这么大，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尊重、被人重视的感觉。

  在她家里，她的妈妈葛丽萍，和李小可的妈妈葛丽娟，真不愧是亲姐妹，贬骂孩子的功夫都是一流的。唯一不同的，葛丽萍是4个儿女个个都一样骂，葛丽娟有侧重之分。

  晚上，洗完澡，钱芝兰小心翼翼地跟李小可聊天，她担心自己的到来会给李小可增加太多麻烦。

  “不用太小心拘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相处，他们对你好，你也对他们好，就行了。人和人相处，都是互相尊重、互相照顾的。”

  “我会对他们好的。表姐，谢谢你。”

  “明天我会带你去上班，会教你怎么做。不会的时候，先多看多听，少说。”李小可把上班的待遇给她讲了一下，并嘱咐钱芝兰，既然来了省城生活，没必要把这里的事情事无巨细说给家里听，发了工资也不要全打回去，给自己留一点。

  没办法，李小可的姨妈是个非常喜欢钱的人。上一世，葛丽萍的儿女们出来上班后，不管哪一个挣的钱，她都是想尽办法找他们要。

  很多年后李小可才明白，那是因为她们的童年穷怕了，所以对钱极度没有安全感，手里的钱越多，才能让她们越踏实。虽然最后攒着攒着，钱越来越多，其实心还是一样穷，一样抠。抠自己，也抠儿女。

  李小可明白归明白，但并不赞同这种行为，理解并不意味着就要支持。

  家里吃的菜，永远是种的那几种，如果不是有客人来，李小可甚至都不知道除了青菜土豆萝卜外，还有别的菜。吃的水果，永远是苹果香蕉梨子桔，还只有过节才会买。其他的水果，李小可没见过，钱芝兰更没有见过。

  现在的钱芝兰是胆小的、不自信的，看见她，就如同看见以前的自己。不懂反抗，不会反抗，没胆子反抗。

  李小可不着急，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扭转的性格和习惯。

  人是英雄财是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李小可当初在学校里穷得叮当响，每天看着那些热气腾腾的早餐，兜里掏不出钱买，只能一日复一日地早上饿着肚子出门，中午饿着肚子回家，那会儿李小可不是一样胆小，她有自信吗？

  那时候李小可甚至觉得多看一眼那些卖早餐的，自己都有罪。因为多看一眼，就会收到小摊老板热情的招呼声，手里拿着镊夹子：“要包子吗？要几个？”“要油条吗？”

  李小可只能迅速转移目光离开那里，装出一副我只是路过的样子。

  挨饿的滋味，没有尝过的人不会懂。虽然有个词叫“感同身受”，实际上又有几个人真的能感同身受呢？每个人吃过的苦都不一样，能被人理解就已经很不错了，再想其他就是奢侈了。

  钱芝兰吃了哪些苦，李小可并不清楚，她也不想知道，总归不会过得好就是。十九岁的人了，一米五都不到，最多只有八十斤，又黑又瘦，这些还不能说明她的成长吗？

  问人以前有什么意思，李小可只想帮她纠正她的以后。这一次，她是没有机会嫁到千里之外的乡村，一个人在屋子里挣扎着生娃了。

  至于其他的话，李小可也不想多说，相信钱芝兰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思想上又脱离了家人的掌控，自然会有潜移默化的改变。她不需要刻意去引导什么，一棵一直被风雨打压的小草，突然见到了阳光，感受到了温暖，自然比别人更能懂得阳光的珍贵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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