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老板，带着小姨子跑了，工厂倒闭了，亏本大甩卖，亏本大甩卖……”

  陆明轩面部涨红、青筋暴起，对着过往人群，声音嘶哑地叫喊着，不时地招呼着摊前的客人。

  “大哥，别动手，你报上码，我给你拿准码……阿姨，你真有眼光，一看就识货，5.6元钱正好啊……诶呀，大嫂，你等等……”

  忙的顾不上擦汗，照应着摊前客人同时，又顺手拿起摊前的破盆，用力地敲起来：

  “咚咚咚……”

  “王八蛋老板，带着小姨子跑了，工厂倒闭了，亏本大甩卖，亏本大甩卖……”

  四月，春意已浓，今天正是上店镇逢集的日子。

  “哥！小轩…小轩……也太…”徐达林看着斜对陆明轩围的水泄不通的地摊，竟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

  “怎么又溜过来？？赶紧回去好好卖货…”陆胜军也顺着徐达林目光，看了看儿子的抢购的摊位，不仅没有喜色，反而眉头凝的更深了。

  徐达林支支吾吾道：“哥，生意…生意都让小轩给抢了…”

  但话还没说完，徐达林看到陆胜军如刀刮般的眼神，立即吞下后话，讪讪笑了笑，回自己摊位去了。

  再次看着陆明轩摊位挤成堆的人，陆胜军心里可谓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儿子真是做生意天才，跟着他赶了几个集，每次都能折腾出这样抢购场面。

  按说，儿子这辈子至少饿不着了，生意也一定比自己做的好，但陆胜军却高兴不起来。

  虽然赵天琪死了，但赵家仍旧是陆家畏惧的存在，仍旧时刻威胁到儿子的生命安全，逼得陆胜军春节后不得不举家迁往县城。

  （注：为了从赵家村搬入县城，陆明轩故意夸大安全威胁，有刘乾叔侄活活的例子，由不得陆胜军不信）

  但搬到县城后，对于陆胜军来说更加的心里没底，不仅城里没亲没故、无依无靠，而且吃颗菜都要花钱买，两家大人小孩的生活所需，一下子如山般地压的陆胜军喘不过气来。

  听着陆明轩时不时传来的嘶哑声，陆胜军嘀咕道：“才十六岁！不正干，活该吃苦受罪…”

  刚嘀咕，陆胜军情绪又低落起来，暗暗地想着：如果能考上大学，然后做个一官半职的，他陆家才算真正有了底气，那时赵家村谁还敢龇牙？

  ……

  乡镇的逢集，人流总是很短，短到陆胜军一行开摆摊开市时间，还没有来回赶路用的时间多。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除此之外，陆胜军找不到比这还能挣钱的买卖。

  所以只能不惜力地各地奔波，风吹日晒也好、忍饥挨饿也摆，只要辛苦一个人，全家吃上饭，这账还是划得来的。

  收拾好摊子，把货都装上车。

  “哥！小轩还在长身体，下馆子吧，给小轩补补！！”徐达林提议道。

  “你问问小轩，他舍不舍得刚刚辛苦赚的钱，转眼送给饭馆。老样子，中午管饱。”陆胜军道拒绝。

  陆明轩倒是想让父亲吃好点，听他这么说，更张不开口了。

  一早五点就起床赶路，然后狂喊了一个集，就赚了15元钱，父亲与姑父加起来估计都没有赚到7元钱。若强行下饭店，父亲肯定舍不得吃。

  三人按老样子，啃起刚从馒头店买的馒头，菜是从家里带的咸萝卜干。

  陆胜军看着陆明轩大口咬着馒头夹着咸菜，想着几天前父子间对赌场景，心情沉重的直往下坠，隧又不甘心道：

  “小轩，摆摊没人看得起，终究没多大出息,你不能让爸活的没指成啊……”

  “你爸说的对，还是好好上学读书才是正道。”徐达林大口嚼着馒头，含混地附和道。

  徐达林心想，也就陆胜军这样的老黄牛才能日复一日地遭这罪，那么多摆摊同样的，哪有他们这样长年累月的白天赶乡集、夜里赶县城夜市的。

  此刻，陆明轩蹲在平板车旁，双手捏着夹着咸萝卜干的馒头，精瘦的脸颊上清晰可见汗渍。

  陆明轩边咀嚼着，边含混地应道：

  “爸！我身体还没恢复……”

  “恢复个屁，我看你就是故意想气死我，那什么书都能写，咋就不能读书了？”陆胜军瞬间怒色上头，大声回应道。

  陆明轩不能上学的事，已成陆胜军的心病，为此不知多少次夜不能寐、不知骂多少次老天爷，见陆明轩又提到身体原因，压制的郁闷不由得喷薄而出。

  “啥……啥书？”徐达林疑惑地问道。

  懵逼的表情，再加上粘在脸颊的馒头渣，瞠目结舌的样子，让徐达林看起来更加滑稽。

  二世为人的陆明轩，何尝不清楚父母的心思，何尝不知道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对职业的偏见。

  但自己人知自己事，他陆明轩真不需要再去读书，除了白白浪费时间，还徒增家里经济负担。

  至于当官才能光荫耀祖的观念，对陆明轩来说就更不值一驳，但纵使前世驰骋商界所向披靡的陆明轩，面对父母殷切期待，竟然也有技穷之感。

  唉……看着陆胜军失望的眼神，陆明轩内心长叹，只能再次把注意力拉回：如何解除父亲生死劫？如何将徐达林驱逐出父亲身边？

  “小轩，和姑爷说说啥书，值钱不？？”徐达林又一脸急切地追问道。

  “没什么，小孩子能写个啥，爸是借题发挥，批我不务正业呢。”陆明轩回道。

  徐达林又看了看陆胜军的表情，见他对陆明轩的话没有什么反应，这才继续午饭。

  陆胜军也知道自己失言，忘记儿子郑重交待不要提《白鹿原》的事，就是有人说是自家儿子写的，也不要承认。

  何况在见钱就眼开的妹夫徐达林面前，就更不能提，所以陆胜军假装认同陆明轩回应徐达林的话。

  “爸!你别急啊，晚上回家再说，一会还要赶县城夜市呢。”陆明轩转移话题道。

  果然，这招极为有效，大家再次抬头看看日头，陆胜军急切地说道：

  “哎呀，误事，真是误事，都麻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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