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胜军抬头看了看幕色渐浓的天，仅剩头顶与南侧天空乌云没有散去，凭着乡下人的“三边亮，雨不长”的经验，心里暗喜着夜市或许能成。

  “爸！你都可以，我更没问题。”面对父爱、面对陆胜军落汤鸡般的一身泥泞，陆明轩压着哽咽，执拗道。

  “啰嗦什么，滚回去！！真想帮我，立马上学校才是最大的帮忙……”

  陆胜军看着儿子一身泥泞、看着衣服因雨水紧贴在纤瘦的身上、看着脏兮兮泥水弄花了稚嫩脸颊，心里愈发的恨铁不成钢。

  “小轩，别不识好歹，赶紧回吧。”徐达林补刀道。

  自从被陆明轩发现自己从生意里抠钱，被搞的下不来台，徐达林的日子愈发不好过起来。

  搞不到私房钱也就罢了，但连同以前陆胜军外出进货时自己偷空时间也没了，春节后开工以来，没有摸过一把麻将，让他越来越觉得陆明轩碍事。

  “爸！！你看这天，雨还没停，要不今天我们不出夜市摊了？”陆明轩不忍陆胜军受这罪，就想退而求其次道。

  陆胜军不耐烦地摘下陆明轩肩上的拉车绳，挥手驱赶着儿子。

  陆明轩掀开遮雨布，伸手抽出压在平板车货下的鞋子，把两只鞋的鞋带系起来，挂在脖子上，这才弯腰卷起满是泥水粘的裤子。

  起身，回头看着父亲正弓身吃力地拉着平板车，徐达林推着自行车伴行着。

  破烂的水泥路上，清晰地印着从乡下泥路带来的泥泞车辙……

  泪水终是不受控制地冲出眼眶，忡怔片刻后，陆明轩这才转身沿着另一条小路，向江山县城东的新家而去……

  五月的雨，迷蒙中带着料峭的寒意，晚起的炊烟袅袅升起在灰色的居民区里，犬牙交错的房子，把道路挤压的歪歪曲曲。

  陆明轩独行在寂寥的巷道上，路边随处乱丢的垃圾，以及这偶尔被轻风细雨裹挟而来的味道，心情被搅和的更糟。

  包括一个月前上店镇赶集后，父子俩为了带不带徐达林做生意问题，几次三番争论后，不仅没有如陆明轩所想，逐步弥合分歧并最终达成分开目标，反而让陆胜军更执念于他读书的事。

  争论中，陆明轩常要求陆胜军兑现曾经承诺：

  “爸！你看这么多天，我赚的钱比你和姑你父加在一起还多二倍多，你该兑现承诺了。”

  “噫！兑换什么承诺?明明你小轩没做到嘛！”

  “爸，不带这么赖的，我比你和姑父还能赚钱，还不能证明我长大？”

  “不能证明!”陆胜军每到此刻，总会不耐烦地否定。

  “爸！！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长大个屁，大人有不知道读书比你赚再多钱都有出息的道理？？？等你能读好书时再说和你姑父分开的事。”

  每次陆胜军都用这理由怼的陆明轩无言以对。

  自从辍学以来，陆明轩明显感受到，父子俩只要有机会沟通，陆胜军总是拐到读书上。

  并且随时间推移，陆胜军对陆明轩不能上学更加耿耿于怀，所以愈发溢于言表，愈发容易在这个事上情绪化。

  眼看着时间飞逝，陆明轩愈发的心慌，前世陆胜军是于1987年8月失踪，虽说还有一年时间，但陆明轩害怕自己的重生，已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是否加速陆胜军的劫难提前来临。

  他不敢赌，不敢拿陆胜军的性命去印证历史，反而是一再保守地认为，越早排除隐患越好。

  怎么办？

  在纷纷扬扬的细雨中，陆明轩思维纠结的如同路边瑟缩的野花，在凄风冷雨中研磨着他的情绪、他的神经。

  忡怔中转过弯角，抬头看见前方熟悉的院落、半掩着的两扇斑驳的院门，笑意爬上陆明轩脏兮兮的脸颊。

  ……

  厨房门口，江英就着门外微弱的光亮，挑拣着发蔫的青菜，准备着娘俩的晚饭。

  陆玉涵单腿跪在凳子上，正伏在餐桌上摆弄着绿皮青蛙与塑料飞机，口中念念有词地自娱自乐。

  “妈妈！涵涵看不到了，现在能开灯了吧。”陆玉涵侧身仰着小脸，看了看暗色的天空与眯着眼睛摘菜的江英，第N次地以商量的语气说道。

  “电不要钱啊，小孩子家家的……开吧开吧！”江英本想再絮叨几句，看看屋里面的陆玉涵已快隐在黑暗中，这才同意开灯。

  如同得到圣旨般，陆玉涵瞬间翻身爬起，几步跑到门边，踮起脚捏到垂在门边的电灯拉绳……

  陆玉涵一到县城就喜欢上这里了，主要是这里不仅有比赵家村煤油灯更亮的电灯，还有可以听少儿节目、听音乐的收音机。

  收音机，除了陆胜军晚上回来听会天气预报，其它时间就属于陆玉涵所有，对她来说，这可比赵家村好玩多了。

  江英也由对陌生县城的恐惧，很快就适应了这里，并且愈发的喜欢县城的生活。

  这里没有赵家村的敌意、没有赵家村无处不在的排挤与压力，更不需要勉强自己去讨好别人。

  比如：明知人家不稀得搭理自己，但遇见了，还要硬着头皮和别人打招呼。

  再说，江英来县城也有她的底气，口袋里有陆明轩去年暑期冰棒生意赚的元。

  再加上春节前陆明轩随手给的《白鹿原》版税中的一张8000元存折，仅陆明轩就让她拥有元的巨款。

  再加上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2000多元，有这么多钱在的，何况她还有个生财有道的儿子陆明轩，江英没有陆胜军那样的压力，所以适应环境后，很快便喜欢上县城生活。

  至于《白鹿原》，陆明轩赚多少钱的事，陆明轩没说，江英也没多问，她和陆胜军都用8000元那张存折，推算出儿子赚了元。

  想着这么大笔钱，导致夫妻两个春节都没过踏实，连续好多个晚上激动的都睡不着。

  夜里睡不着，总是悄声聊着:

  “他爸，你说小轩一下赚这么多钱，庄上人知道了，肯定对我们家另眼相看!”江英感慨道。

  “你傻啊，钱不露白懂不懂……”陆胜军掩不住兴奋地说。

  如果夫妻俩知道，自家儿子实际上怀揣150多万元，估计能吓的从此以后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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