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护士推着何春梅出来。

  何春梅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气若悬丝。

  护士面无表情，俨然已经麻木，医生跟在旁边，声音洪亮地喊了句：“谁是何春梅的家属？”

  许蓁和叶淮砚准备站起身来，一道倩影已然立在医生面前。

  “医生，我是。”

  许蓁看向那人，一张素净的脸，未施粉黛，穿着宽松的长款针织衫和一双毛绒单鞋。

  手腕上挂着个精致小包，她扶着怀孕的腰，单手握着何春梅，又抬头看向医生。

  声音哽咽带着绝望：“医生，她还能活多久？”

  看她这副伤心的模样，大概在场的医生护士都好奇。

  知道母亲快要死了？为什么没在身边照顾？

  早就知道这个情况，如果自己没时间，又为什么没有请人照顾。

  医生秉着职业操守，不该问的也不问，言简意赅，“你母亲已经晚期了，只剩几个月了，如果早几年的话，治愈希望还是很大的，我们已经给她开了止痛药，暂时镇定下来睡过去了。”

  黎静也没再多问，医生见家属来了，就安排护士将何春梅推到病房去。

  黎静始终握着何春梅的手进了病房。

  叶淮砚和许蓁也跟着走了进去。

  黎静坐在椅子上用手将何春梅鬓间的白发拨至耳后，一言不发。

  而后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许蓁看着有些不忍。

  叶淮砚搂着她肩膀坐在隔壁床位。

  黎静沉默了大概一个小时，叶淮砚和许蓁就坐在旁边的床位上沉默了一个小时。

  没人打破这沉重悲伤的氛围。

  过了一会，何春梅醒了。

  黎静睁着湿润的眼看何春梅，凑近笑问：“妈，你醒了？”

  何春梅眼里露出慈蔼的笑意，苍白的嘴唇嗫嚅道：“你来啦？不是让你别跟着吗？就剩几个月了，妈想自己过活过活，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黎静：“妈...别说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何春梅虚弱地抬起手，替她擦掉眼泪，“静妹儿，别哭，妈对不起你，要不是这副没用的身体，你也不会过得那么累。”

  “妈，我不累，你在我一点儿不累。”

  何春梅眼底泛红，聚满泪花，“可是妈心疼你啊，六年了，你一直为我而活，妈有时候真的想一走了之。”

  许蓁亲耳听到真相，潸然泪下，叶淮砚只安静地陪着她，听完这一场亲情告白。

  黎静伏在何春梅的腰间大哭，“妈，你别走。”，何春梅轻抚着她的脑袋。

  黎静又抬起头来，拼命摇头，“妈，我不准你走，你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

  何春梅神情悲痛，但又极尽无奈，她想她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捡了个宝贝女儿。

  只可惜，她看不到她的外孙了，她对黎静说：“好好照顾自己，别哭，动了胎气。”

  只见黎静眼神骤然变冷，“它算个什么东西？”

  何春梅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孩子也是你之前说要生的。”

  黎静神色冷漠：“没有它，我们娘俩都得死，我接受不了它，我恨他们所有人，妈，如果你走了，我和它一起来陪你。”

  何春梅轻斥道：“说什么混话呢？你想妈死不瞑目吗？”，说完，她又用手抚上黎静的肚子。

  “妈这一辈子也没能生个孩子，但有你陪着已经很幸福了，你有孩子，以后至少也不会孤单。”

  “答应妈，好好活着，带着孩子，远离江意那一家子。”

  黎静擦干眼泪，神色平静了下来，“好了，妈，我知道了。”

  “那就好，你把我外孙教好，我想听外孙叫我外婆。”

  “嗯，好。”

  何春梅听到黎静应下，便把头转向了许蓁两人，笑道：“谢谢姑娘，真是个好人。”

  她又扭回脑袋拍着黎静的手，给黎静介绍：“静妹儿，这两人昨天替妈出了口气呢，隔壁胡媳妇经常宰客，还不让我卖，霸道得很，今天他们又把我送到医院来了，快跟人打声招呼。”

  黎静神情淡然地对着许蓁两人打招呼：“谢谢你们。”

  何春梅嗔怪道：“哪有你这样板着脸打招呼的，跟仇人似的。”

  黎静强行挤出笑容：“你们等我一会，我先跟我妈说会话。”

  叶淮砚面无表情，许蓁礼貌回笑：“嗯好。”，拉着叶淮砚便出了病房。

  ......

  两人在医院的槐树下，等着黎静。

  微风掠过，树叶扑簌扑簌掉落，落在了一旁几近枯死的草丛里。

  许蓁站在矮花圃上，无聊的踢树叶子。

  叶淮砚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旁边，看着许蓁。

  她乌发编成蓬松麻花辫垂在单侧，上身穿着浅绿色小香风外套，领口处绣着几颗纯白珍珠，下身穿着天蓝色开叉喇叭裤，脚踩着一双白色休闲鞋。

  内搭一件白色针织衫，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和精致好看的锁骨，锁骨中间坠着一条他送的项链。

  见她走神，白色休闲鞋已经走到了花圃外沿，前半脚掌已经悬空。

  他向前迈了两步，站在悬空点的位置等着她，伸出手张开，动作流畅自然。

  像等着猎物落网的猎人。

  不一会儿，一股馨香扑面而来，伴随着一声惊呼落入怀中。

  他唇角弧度上扬，用欠下N个大耳巴子的嘴说了句：“姐姐为什么对我投怀送抱？”

  许蓁趴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你拦截了我180度的出口，问我为什么对你投怀送抱？”

  叶淮砚唇边的笑容更加肆意，“那我对你投怀送抱，抱我。”

  许蓁没搭理他的小心机，站稳就抽身。

  凑巧，黎静从楼上下来，看见两人动作，眼里波澜不惊。

  她扶着腰站在旁边。

  四周来往的人流稀少，零零星星几个。

  黎静又朝人更少的鹅卵石小径走去。

  许蓁两人跟上。

  三人站在一个稍微空旷的树林边处。

  黎静眼神平静开口：“你终于来了。”，像等待刑满释放的犯人。

  叶淮砚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怎么打算？”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把黎静放在眼里。

  黎静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彻底的工具，所以他对黎静所做的一切无感，恨都谈不上。

  黎静原本看向前方的视线抬起，看向左上方的那张俊逸的脸。

  永远从容不迫和冷静理智，甚至可以说她曾经见到的那双眼，是一潭死水。

  仿佛没有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可是刚刚他却笑得极为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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