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长剑穿透而过的普度，从半空中缓缓降落在地。

  裴聪右手一甩，用杂草凝聚的长剑从他手中消失不见。

  他足尖一点，轻轻落在普度身旁，二人平行而站，避而不言。

  此刻的泰山之巅不断地摇晃着，山石草木分崩离析，化作颗颗尘埃一般，随风慢慢消散。

  “做得很好，总算没有浪费我下的这番苦工。”

  普度看着自己即将彻底崩塌的精神世界，脸上颇为高兴地说道。

  裴聪叹息一声，摇摇头。

  “不，如果我做得好的话，就不会让你瞎了一只眼，断掉一只手，你这十年的痛苦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普度没有回应这句话，反而说起其他。

  “裴聪，你我13岁第一次交手时，我就对自己说，这人是我普度一辈子的镜子！”普度指着自己道。

  “山有山的高度，水有水的深度。风有风的自由，而人则有人的温度。人这一生，各有归舟，谁能在寻求武道这条大道上，碰到一位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对手，并能一起共同进步，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虽然我们佛家常说不攀比，不羡慕，不强求，洒脱一些，但唯独这件事情上，我与天下凡俗无异。”

  听到这话，裴聪感到更加惭愧了。

  他惭愧的是，这10年来醉生梦死地活着，愧对普度如此对他如此高的评价。

  “当年，我下山修行，适应不了现代社会的生活，是你施以援手，虽然当时，你的嘴巴够臭够毒，一副呆儿郎当分作派，让我很不好舒服，但你依然没有放弃我，还带我入了高卓，让我有能力养活我自己。”

  “今儿，我且问上一问，当年你为何要帮我？”

  裴聪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

  “因为…因为…”

  只见一向牙尖嘴利的裴聪，此时变得口吃起来，普度微微一笑。

  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说道。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裴聪猛地一转头，望向普度，眼中闪过愧疚、感激、欣慰等神色，最终停留在激动上。

  因为这一刻，裴聪才真正意义上明白。

  从始至终，眼前的这位和尚，无论是带他加入杀手组织，抑或者帮助自己躲避追杀，害得他身受重伤，落下残疾，被迫流浪这个岛国。

  他都没有怪过自己，因为他是自己的兄弟！

  从年少时就一起进步的兄弟！

  何为兄弟？

  那是超越朋友的存在。

  兄弟便是无论对方遇到何种困难，无论自己状况有多惨，都会雪中送炭，无论过了多久，只要你有事儿，都会挺你到底。

  当你需要帮助时，朋友会犹豫，而兄弟则不会。

  更重要的是，兄弟是自己需要时能伸出援手，拉自己一把，而所谓的朋友做不到这个程度。

  兄弟是讲义气的，而朋友只讲利益。

  朋友喜欢把兄弟二字挂嘴边，而兄弟则会把对方挂在心里。

  裴聪吸了吸鼻子，有些动容，普度哈哈一笑。

  “怎么？一大老爷们，还要来一场哭戏不成？忒难看了吧。”

  “滚！呵呵。”

  两人相视一笑。

  “裴聪啊！在没有遭受现代社会毒打之前，我单纯地认为，少年自当扶摇上，揽下天上之月逐日之光，你我二人只管去天下人海中劈浪，与那众生争一争锋芒！”

  普度继续大声叫道，似乎是想将这些年的苦闷都喊出来似的。

  “妈的！举步是万里宽广，眼望是干江拍白浪。咱们去世间这一趟，定让旁人想都不敢想！”

  “奈何奈何～身无半两，十餐九饿，做了那操刀鬼，呵呵这辈子就这样咯～”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让一个和尚，干起了杀人的买卖。”

  普度摇头道。

  “无妨，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自己种下的因，就有自己的果，与你无关，额～”

  忽然，普度捂住胸口，倒吸一口凉气。

  裴聪见状，急忙扶住他。

  普度连忙推开他，笑道。

  “你这家伙，下手还是没个轻重，虽然这是精神世界，但我的本体也会受伤的。”

  “还不是你这秃驴非要逼我，而且我已经…”

  “留了三分力，我知道。”

  普度喘了一口气，慢慢道。

  “我这就放开束缚，咱们出去吧。”

  正当普度准备接触精神连接，本该快完全消散的泰山之巅，此时却停滞住了。

  这个世界慢慢变成了一片墨绿之色。

  普度更是有种无法控制这个世界变化的感觉。

  “难道…他来了？”

  普度立马察觉出不对，有人在对他的精神世界和本体进行攻击，他赶紧抓住裴聪的手。

  裴聪有些不耐烦道。

  “说归说，两个大男人拉什么手啊！太恶心了。”

  普度没有答话，只见墨绿之色已经侵入整个精神世界，心知为时已晚，所幸松开裴聪的手，继而转身背对他，双手合十，做佛门掌印。

  他淡淡道。

  “还记得咱们第二次演武的时候吗？那是你第一次被我拉到我的精神世界来。”

  “当然记得，就像今天一样，要不是老子打你打得哇哇叫，你都不会放老子出去。”

  “又在胡言乱语，但无所谓了…”

  普度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裴聪的背。

  裴聪还在不明所以之时，他的身体已经慢慢消失在了这个世界内。

  与此同时，普度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普度呵呵一笑，蹲下身子，盘腿而坐。

  这一次，他的腰杆子挺得异常的直。

  他的耳朵与眼睛流出墨绿色的血来，接着是嘴巴与鼻子。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道。

  我待人间如初…

  人间待我如梦…

  去了躺人间，挚友仍在，值！

  挚友道心已复，值！

  裴聪啊！你重新上山，我却已下山，造化弄人，实非我所愿，时间过得好快，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一转眼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太他妈值了！

  可惜，没能与你喝上一杯，不值…

  君若无我，杯酒焉能畅快乎，不值！不值啊！哈哈哈！

  顷刻间，这个世界变为全墨黑色，普度的身体也化作微尘消失在这个世界中。

  从此天地间，再无这位和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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