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明睿就带两个孩子动了身。

  这一次的寒山寺之行让人心情特别的沉重，迎接生命的出生都是欢欢喜喜的，而送走亲人的生命又是让人那么痛心。

  跟方丈认识到现在，两年还不到点，真正说来不过见面十几次，但每次的见面都让他感觉特别的慈爱，总是尽心尽力地教他，其实也就是没有师徒的名份，而这业都是为他考虑。

  这一趟他想带着儿子以晚辈的名义送他最后一程。

  春寒料峭，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点暖意，父子三人包括云吉、云平、云福、云安都身着一身青灰色薄棉短打，外披一身黑色锦料的兔皮大氅。

  这一点也幸亏明月早有准备，身在京城，说不定就有哪家老人过世，所以她给家里几个孩子包括云吉这些人，都备了一年四季的深色衣服，遇上白事不至于慌里慌张，没事平日也可以穿。

  半上午就到了寒山寺山脚下。

  这里不同于往日，山脚下有许多僧人把守，看来这两日寺里不准香客进了。

  “云施主，我带您上去。”一个很熟的和尚走过来，这是第一次接他去方丈屋的那个人，名叫清缘。

  “多谢。”

  云吉几个背起带来的东西，马车直接交给旁边的僧人。

  “你是跟方丈一起出门的吗？”他知道这个是方丈的贴身僧人，相当于护卫兼小厮的角色。

  “云施主，是的。”这个人的声音有些哑，相隔好几步，他仍可以感觉那人的悲伤深重。

  “能告诉我方丈如何突然走的吗？他的身体一向是不错的。”

  “云施主，方丈本打算这个月就回来的，说要赶上您的喜事，他说您有双喜临门，可就在望州城外歇脚时，突遭疯马，我们根本来不及救方丈。”

  明睿心一酸：“他身上没带药吗？”

  明明临行前他又给了方丈三丸药，生怕他途中遇事，毕竟年纪不小。

  清缘声音哽咽了：“方丈身上本带了好药，南方游历时曾救了两位重伤之人，这次疯马车上又伤了一对母子，方丈把最后的保命药救了那个少年，等我们找来大夫，已经束手无策了。

  他让我们带他回寒山寺，说是劫躲不过，万般不由人，最后吩咐我们找您过来，他说在他心里您就是他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有些东西他让我转交给您。”

  明睿红了眼：“这几日我会住在寺里送他，回头麻烦你帮我们安排一个小院。”

  “云施主，桃花源那处小院方丈出发前就说好送给您住，您在世前都属于您。”

  明睿心惊了，方丈的明华堂附近就是这个桃花源，平日来他就住在里面，小院不小，十几个房间，旁边是一片桃树林，春天就是一片桃花海，很美很安静。

  他曾笑着跟方丈说，这里跟他很有缘，自己的一个庄子名子就叫桃花缘，当时老人笑眯眯道，既然有缘，来时都可住这里。

  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明睿看见方丈的大弟子空安带着几个人等在那。

  “空安大师。”他忙带着俩孩子行礼，不出意外，这个人就是日后的寒山寺新方丈，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也是自小就跟在方丈身边的人。

  寒山寺里，方丈以下就是空字辈，空字辈下再到清字辈，最后是修字辈。

  而方丈属慧字辈，他的法号就是慧恩，慧字辈整个寒山寺还有十几个人，这在一千多人的大寺里也不算多了。

  古代人寿命到底还是短了。

  “云师弟，叫我空安师兄就好，师傅心里也当你就是他的俗家弟子。”

  “空安师兄。”

  “大师伯。”景琛、清风忙行礼叫人。

  空安扶起俩孩子：“云师弟，你有心了，师傅临终前吩咐让你来送他，这三日能否就住在寺里？”

  明睿算算，今日二十，月底结果出来，这里住上三日耽误不了。

  “听空安师兄的。”

  方丈的遗体就放在寒山寺最大的明静堂里，数不清的僧人盘坐在圃团上念经，最里面的应该是慧字辈和空字辈的，外面大空地上还有好几百人。

  明睿一行人跟着空安他们进了屋。

  方丈就静静的躺在屋子上首，身上是盖了孝被和袈裟，再不像每次他来笑眯眯地迎他。

  明睿双膝着地，景琛、清风跟着跪下。

  “方丈师傅，明睿携孩子景琛、清风来送您。”他泪水长流，生命如此脆弱。

  三人三跪九拜，往生经声音小了一些，但所有人都没有停。

  “云师弟，你带孩子到这边来，一个时辰后就去院里歇歇，今明两日全寺都念经送方丈，后日辰时就开始荼毗。”

  这个明睿知道，荼毗就是火化，僧人死后基本都是火化。

  “空安师兄，我娘子年前给方丈大师做了僧袍，昨晚又给做了孝被，可否能一起烧了，她身体不方便，不然就一起过来了。”

  “云师弟有心了，师傅在天之灵会很高兴的。”

  明睿带景辰、清风盘坐在一旁的莆团上，这个位置就在空安之后，也算是最亲的人守孝的位置。

  方丈一生只收了空安、空相、空无两个弟子，空安传承他的方丈之位，包括寒山寺方丈世代都会的看风水、测字、看相等等。

  空相则负责这个寒山寺的经济，是个很了不起的和尚，自小就是个弃儿，将死之时被方丈救了，然后一生都跟随方丈，明睿就曾听方丈不止一次夸赞他。

  空无则负责整个寺的掌刑院，功夫最好，明睿就没看过他露过笑脸，但在老方丈面前乖的不行，此人听说出生后不到一个月就被人丢在山脚下，算是老方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如今空安、空相、空无三人就跪在第一排位置，第二排位置跪的就是明睿三人。

  往生经明睿是会的，还是老方丈教他的，两个孩子不会，就静静地盘坐在父亲旁边，默默哀思。

  一个时辰后，空相转头问明睿：“云师弟可带孩子们去院里歇歇，里面都安排好了。”

  明睿点头道：“我带孩子们去方便一下，这三日我会跟师兄们一起守着方丈师傅。”

  空相脸色越发柔和起来：“行，你们多歇一会无事，已经正午，用过饭食再来吧。”

  这个云师弟师傅自始至终没有正式收他当俗家弟子，却从心里把他当自己的孩子，这一点，师兄弟三人都知道，师傅就曾笑道，人的缘分很奇怪，第一眼看到就很熟悉，仿佛一直就认识，包括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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