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仝兰芝发现缝纫店门前的马路上，来往马卡车比以往更多了，还有很多以前没有见过车型。

  有一辆卡车在裁缝店南面不远的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五六个人，都穿着橘红色的工装，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五颜六色线圈。

  他们在靠东边的坡上一会儿蹲下，一会儿又向前跑，等把身上的线圈拉完了才停下来。

  中午，有几个年轻人先去了小书店，想买点儿水和吃的，结果书店里除了书、本子一类的商品，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个人把头伸进裁缝店：“阿姨，能再给我们灌点水喝吗？”

  仝兰芝停下手里的活，说：“进来喝吧，要喝热的还是要凉的？都有。”

  那人招呼同伴儿都涌进了裁缝店，还同伴说：“这个阿姨可好了！上次我们就在阿姨店里要过水喝。“

  一暖瓶水不一会儿就被他们几个人喝完了。  ?  ?

  仝兰芝说：“灶台上的水壶里水是开的，也可以喝。”

  几个人拿出各自的水壶，咕噜噜灌装了起来。

  仝兰芝好奇地问：“你们几个人在那一片戈壁滩上跑来跑去的，拉着线干什么的呢？”

  “阿姨，我们是勘探队。”其中一个小伙回答。

  仝兰芝不解地问：“上次不是来勘探过了吗？”

  那几个人说：“阿姨！我们上次是初步来看看的，这次要动真格的了。你们这块地下石油多的很呢，马上全国各油田要来这里开展百日石油大会战。油田的名字都起好了，叫吐哈油田。”

  “这地下石油真的有那么多？也会像大庆油田那样吗？”仝兰芝说。

  “那可说不准，我们就是要进一步勘探地下石油的储油量，说不定真能是第二个大庆油田呢。阿姨！你还知道的挺多的。”那个年轻人说。

  “我们家孩子她二叔，三姑就在大庆油田。我家大儿子上的也是石油学校。”仝兰芝有点骄傲的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从玉门油田来的。阿姨，”

  “那你们是王进喜的老乡了。”

  “对！王进喜原先就是我们油田的，老厉害了。阿姨！你们这里哪里有卖吃的呀？”

  仝兰芝手往西边指了一下说：“你们再往西走，那里有两家回族人开的小饭店，还有个市场呢。”

  一群人谢过仝兰芝出门走了。

  不一会功夫，那几个人开车回来路过缝纫店时，把车停了下来。坐在缝纫店外面的阴凉处七嘴八舌的聊着天。

  “这边的饭，真有点吃不惯。”

  “在门口我就被羊膻味熏到了。”

  “不要要求那么高，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这边是少数民族地区，说话要注意点。”

  “幸亏就中午饭在买面吃，要不然我非申请回去不可。”

  ?  这以后，经常有石油人来裁缝店里要水喝，仝兰芝也因此又嗅到了一个新的商机：开家汉餐馆。

  仝兰芝做了这么多年的针线活，眼早就花了，靠近缝纫机轮的右腿也由于常年受风，膝盖骨钻心的疼。裁缝店里如果没有批量的活儿干，就是一天一天的接来送往干点零活，只能维持家庭的基本生活开销。

  ?  ?  近来，仝兰芝有时在缝纫机上坐着坐着活，会突然停下来拿过纸和笔在上面划拉着什么。

  熬过来一冬，仝兰芝心里的想法基本成熟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放寒假回来的大儿子，她决定要开一家汉餐小笼包子店。

  母子两反复商讨，决定开春以后就实施新计划。

  仝兰芝和红卫用驴车把裁缝店里的家当全部推回来了家。

  从家里后院拉来一车土块，自己动手砌起了个大土灶；裁剪用的案板上订上去一层白色不生锈的铁皮；去公社自由市场买回来两袋子小麦面面粉；从县城土特产店买回一摞小蒸屉；去县冷库扛回来半扇猪肉。

  一切准备好以后，仝兰芝拿着裁缝店的营业执照，去工商局找到吾拉音，要求变更营业项目。

  吾拉音告诉仝兰芝，  新店有试营业期，不着急，到时间我亲自到店里去给你办。

  仝兰芝把缝纫店的招牌取下来，重新刷了一遍油漆，让写的一手好字的丈夫提起毛笔，写上了新名字——南京小笼包子店。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仝兰芝的南京小笼包子店正式营业了。

  南京  小笼包子店开张那一天，正赶上各村的村干部到公社开大会，他们看到那么多穿橘红色衣服的勘探队员，堵满了店门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小笼包子。散会后，他们不在公社的大灶上吃了，也都跑过来排队吃南京小笼包子了。

  那天，两块钱一笼的小笼包子，一出锅便一抢而空。

  两块钱一笼十个包子，包子馅除了加了点大葱沫，几乎全是肉。

  吃了的人都是包子味道鲜美，价格实惠。

  南京小笼包子店的生意，一开张就十分火爆。一开始嘲讽妻子的陈广良，这时，心里只有佩服的份了。它早上去责任田里忙过，也来到店里帮着揉面，擀包子皮。

  仝兰芝每天晚上收工回家前，要活好两大盆面。第二天，天不亮起来到了店里生好炉子搭上铁锅，把发好的面摊到案板上兑好碱水柔均匀，盖上纱布醒发。接下来再在肉板上抡起双刀剁肉馅。

  一清早按顺序忙完，等第一笼小笼包子出锅，就有食客等着了。

  卖小笼包子和做衣服，其实是一样的辛苦；但收入要比后者多几倍，仝兰芝越干越有劲。

  ?  ?  一天午后，做馅用的猪肉用完了，可勘探队的人预定了傍晚的十笼包子怎么办？

  定好的餐，怎么能毁约呢？还好现在车队有两趟班车跑火箭公社了，仝兰芝去邮局给关祥飞挂了个电话，委托老关到冷库买了半扇猪肉，放到第二班车上带过来。

  勘探队的傍晚下班后，按时吃上了美味的小笼包子。领队的听说仝老板去县城买猪肉特别不方便，他豪爽地说：“阿姨！以后你去县城买肉的事，交给我们好了。每天我指派一辆从县城那边过来的车，顺便去冷库帮你把肉带过来了。

  小燕，一到周末就来到店里帮忙。小芳从城里给妈妈找了个小帮手，一个十六岁辍学在家的小姑娘——梅子。梅子从小没有了妈妈，是跟着哥哥长大的。

  梅子的嘴很甜，一声声喊着大妈！大妈！手脚也很勤快，招呼顾客，卖包子，结账，端茶倒水，透炉子，加煤，铲煤灰，扫地，特别有眼力劲。  ?  ?

  仝兰芝抽空去供销社门市部扯几块花布回来，给梅子做了两身新衣服，一件连衣裙。梅子穿上新衣服高兴地手舞足蹈。

  陈广良一次在和大女婿聊天时，得知四九年以前参加工作的人，按国家政策是应该享受离休待遇的。离休的待遇比退休的待遇档次那可是高的多了。于是他心里渐渐的不平衡起来。

  他等到了秋收后，责任田的的农事忙完了。给仝兰芝打了声招呼，就坐上火车去丹东了。  ?

  寒假到了，小笼包店里劲松跑堂，红卫擀皮，仝兰芝双手飞快的包着包子，梅子招呼顾客，哇！忙的不亦乐乎。

  午后，红卫看店里不忙了，取下围裙爬到停在门口的一辆勘探队的卡车上，好奇的东摸摸西看看。

  “嗨！快下来。”正在店里吃包子的人大声喊道。

  仝兰芝把儿子叫回来，数落了一顿。

  ?  勘探队的人见是老板娘的儿子，语气和蔼了许多，问：“你会开车吗？”

  红卫说：“还不会，就是喜欢。”

  那人吃好了站起身说：“我要去戈壁滩上拉那些放线的人，你坐在副驾上跟我去兜一圈去。”

  红卫高兴地跟着司机走了。

  傍晚红卫回来后，开心的不得了。

  晚上，仝兰芝做完明天的准备工作，和儿子往家里走，远远地看葛素华门口站着许多人。

  ?  仝兰芝走近一看，见葛素华和她的邻居马高彩面对面的坐在小板凳上，手指着对方，嗓音沙哑地用污秽的语言骂着对方。

  尤家娃女人看到仝兰芝，急忙拉住仝兰芝说：“这两个女人骂了一天了，喉咙眼都冒火了，你劝劝你老乡别骂了，额去劝额的老乡。你看都是看热闹的。”

  ?  ?  接着两个人上前往屋里各拉各的老乡，葛素华仍拖着屁股不愿进屋，仝兰芝说：“起来，我扶你到屋里喝口水再出来。”

  仝兰芝让红卫把劲松和梅子先领回家，她把葛素华拉进了屋。躲在屋里的沈盛树起身连忙关上了院子大门。

  ?  ?  沈盛树用眼睛瞪着葛素华说：“丢人现眼！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仝兰芝把葛素华摁在板凳上，说：“老沈！拿碗温水了，让她喝口水。”

  葛素华喝了一碗水，坐在板凳上喘粗气。

  仝兰芝对沈盛树说：“你怎么不出去劝劝呢？为啥事生这么大的气？”

  沈盛树说：“唉！说了我都嫌丢人，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  ?  葛素华气息稍微缓和了以后，站起身又要出去，被自己的丈夫硬给摁住了。

  仝兰芝劝着葛素华：“身体要紧。气大伤身。你那么聪明的人，能不知道？人家也回屋了，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葛素华吵骂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头耷拉着，嘴里还说着脏话。

  仝兰芝让沈盛树把葛素华抱到炕上躺下，她趴在葛素华脸前又劝慰几句。

  仝兰芝快步走回家，系好围裙给孩子们做饭，在店里吃了一天的包子，晚上换个口味儿做汤饭吃。

  红卫凑到妈妈跟前，说：“妈！我特别喜欢汽车，有时晚上做梦我都在开车。”

  仝兰芝说：“等你毕业了，有机会可以去学学玩。”

  “妈！我在学校一到礼拜天，大姐夫家的亲戚明娃哥，就会开车来学校带我和他一起跑车。我跟着他，现在我都知道那个是离合，那个是脚刹，还有油门，手刹什么的。”红卫给妈妈炫耀着。

  仝兰芝漫不经心地说：“学了也没用，我们家哪有钱给你买车？”

  红卫说：“我工作了自己攒钱买。”

  仝兰芝笑着说：“那妈妈等着，但愿有一天我能坐上儿子开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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