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需要下乡，可以继续读大学，你会不会主动跟他解除婚约，过来找我？”

        苏若听到他这样问她。

        她呆住，因为这个问题大脑瞬间就穿回到半年前的记忆。

        那时她还在高高兴兴地准备着去读大学，因为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家，可以再也不用面对林婉华还有苏佳而格外雀跃着。

        那时候她跟袁成杨已经定亲两年。

        就算她对他，跟对韩则城的感情不一样......

        可是却也知道他真的很紧张自己，只要她跟别的男生稍微走得近一些，他就很紧张，很生气。

        他说过，如果自己背叛他，他就去死。

        他是那么温柔又骄傲的人，可是每次变色慌张都是因为她，她总是能很轻易的骗到他，他知道她的恶作剧后也从不怪她，总是一直纵容着她......

        袁伯父和舒姨更是待她如亲女。

        从小教导她，教她读书写字画画，在她在家里受委屈的时候安慰她，引导她从坏的情绪里面走出来，告诉她这世上美好的事情很多，可做的事情很多，不能因为委屈就让自己生活在黑暗之中。

        她能跟袁成杨提出解除婚约吗？

        她都可以想象如果她提出来之后苏家和袁家会出现什么样的风暴。

        而且她相信结果其实也不会如她的意......肯定不会顺利解除婚约的。

        她只是会在袁成杨的心上捅一把刀。

        让他变得偏激......她其实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她能接受自己成分不好，袁成杨离开她。

        可她却不能开那个口。

        那是年幼的她，欠袁成杨和舒姨的，欠他们在她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和是非观念时庇护她，教导她的恩情。

        其实她心底很怀疑袁成杨和苏佳在一起的真实性。

        也疑惑为什么只是因为她的成分不好，她来下乡，袁成杨就会接受跟她解除婚约。

        但事实就是事实。

        她并不愿去多想。

        总是眼前的生活要更重要一些。

        苏若皱着眉不出声。

        面上似乎被什么困扰着，还有些发白。

        她的犹豫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凌迟。

        甚至让他生出误会，认为她不是不喜欢袁成杨，而是因为袁成杨放弃了他，跟别人在一起了，所以她才选择的他。

        那如果他没有呢？

        袁成杨现在还爱着她呢？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一下子攫住，一阵阵地生疼。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不是在问那个假设。

        他没那么感性，会为了个假设的问题纠缠。

        他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试探她对袁成杨的感情，试探她对他们婚约的态度......

        他觉得自己好像就要克制不住，想要起身离开，可他这样想着，最后却不但没有离开，反而伸手扣住了她，一手扣着她的肩膀，一手去摸她的脸，道：“你在犹豫？”

        声音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苏若点头。

        韩则城脑中最后一根弦终于被掐断，他的手猛地抓紧，像是要扣入她的肩中。

        可这时却听到她接着道：“我在想要怎么解除婚约，好像挺难的......难道要自己举报自己，然后不读大学下乡来找你？可是万一阴差阳错，去了别的地方怎么办？毕竟只要差一点点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啊......”

        韩则城一愣，然后手松开。

        可苏若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肩胛骨好像要碎了。

        痛到麻木。

        太痛了她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抬头看着他道，“好痛，你干嘛那么大力？”

        韩则城却没有回答她。

        他一把将她拽到了怀中，低头攫住她的嘴唇，然后再抵进去，勾到她的舌头，含住，吸得苏若一阵生疼发麻。

        他揉着她，大力得苏若只觉得自己快被他揉断了，掐碎了。

        苏若被他弄得眼泪汪汪，呜咽中又推又打他，可是他真要大力的时候，她的反抗根本没有半点用处......等他放过她的嘴，噬咬到她脖子上，苏若才哭出声来，道：“韩则城，你做什么？我就要死了，要被你弄死了......”

        这时候都顾不上这句话有什么歧义了。

        韩则城听到她的哭声，这才像是慢慢清醒过来，也慢慢松开她。

        她还在哭着。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刚刚被自己扣住的地方，又小心地摸了摸她脖子，一时后悔得不行。

        但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只能抱着她，拍着她哄她，道：“好了，是我的错。我以为你在犹豫，以为你在我和他之前犹豫，若若，你不要犹豫，一点犹豫都不行。”

        只要有一点犹豫就说明她对他还有感情。

        只要还有一点感情，他不在她身边，而那个人长期在她身边，两个人朝夕相处，以前的感情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苏若委屈死了。

        她趴在他怀里抽泣着让他给自己揉了揉，好一阵，才抽抽噎噎道：“犹豫什么啊？我肯定要回来找你啊，不然的话果果怎么办，我去哪里找果果啊？”

        不管是什么原因，主动也好，意外或者客观原因也好，已经有过这么一辈子，错过了......

        而且她从来没遇到韩则城，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也就罢了。

        但已经爱上了，那就更不可能继续和袁成杨在一起了。

        否则就算在一起，对袁成杨也不公平。

        还有果果，她更不能抹杀果果的出世......想到这个她真是一个激灵，这个绝对绝对不行的。

        韩则城一下子噎住。

        她说她一定要回来，但为的不是他，是果果......

        不过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即使没有问她那句话，心却也松了下去。

        ******

        这晚韩则城想要苏若。

        两天之后苏若就要去学校，他只恨不得把她含到嘴里才好。

        可是苏若跟他亲亲抱抱，却就是不让他到最后一步，她说：“你先前吓到我了，你看我肩膀都青了，以后你要是一激动就这么对我怎么办？我可不够你打的......所以你要学着克制。”

        韩则城：......

        他怎么可能打她？

        就是力道重一点但他也是注意了分寸的，不然他要真用力，她那小细胳膊骨早断了。

        但这话他断断是不能说的，否则事情只会更糟糕。

        然后在他只能哄着她让她用别的法子帮他，苏若情迷之际却还要跟他说话。

        她道：“喂，你跟我说，如果我真的回到十八岁，然后下乡来找你......可是你都不认识我，以你的性格肯定不理我啊，那怎么办啊？”

        韩则城很无奈。

        他其实对假设的问题并不感兴趣。

        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之前说什么假如，不过是另有目的。

        而且得到她的答案之后他已经打算将这事翻篇了。

        只要她不犹豫，现实的问题他自然会处理。

        但现在她是祖宗，得哄着。

        他只能道：“不会，我看到你就会喜欢你的。”

        苏若猛地避开他贴过来的亲吻，怒道：“为什么？难道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那将来我会老的，以后你也可能会遇到其他更漂亮的女的，你见到就会喜欢吗？”

        嗐，她就是故意的。

        韩则城：......

        这还有完没完了？

        ******

        两天之后过完小年学校就开学了。

        韩则城特地调休了一天送苏若上学。

        果果也想一起过来，韩则城却说来回坐车要六七个小时，太辛苦，就把他直接扔到幼儿园了。

        军区幼儿园考虑到部队的特殊情况，是有托管服务的，别说是住个一两天，就是住上半年都没问题。

        苏若看儿子一脸又倔强又委屈，眼泛泪光的样子有些心疼。

        韩则城的心是铁石做的，不吃他那一套，道：“你看他装，一转身就能高高兴兴跟别人去玩了。”

        苏若生气，道：“哪里是这样？他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我还看不出来吗？”

        韩则城无奈，道：“他难过不是因为不能跟着一起去省城，而是因为你要去读书以后就不在家里了......若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得学着自己承受这些，他没你想得那么弱。”

        苏若不出声了。

        韩则城看她内疚，叹了口气，道，“你要相信他，他会调节得很好的。明天我们一早出发，然后到了学校你要报到，收拾宿舍，还有许多手续要跑，等报道的事情弄完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带了他把他弄丢了到时候你更心疼。等你那边安顿下来周末的时候我再带他过去。”

        苏若知道他说得也有道理，只能答应了。

        韩果不知道自己又被他爸给牺牲了。

        两人早上出发，中午十一点就到了。

        韩则城先带了苏若吃了午饭，这才送了她去学校。

        今天是所有新生报到的日子，校园里面十分热闹，到处都是迎新的横幅和来来往往的学生。

        韩则城带着苏若找到了建筑与艺术学院的迎新报到处，就是一排桌子，后面坐着大二大三的学生。

        今年是第一年恢复高考，学生年龄普遍都偏大。

        苏若往那里一站，简直像是灰扑扑的灌木丛里突然冒出了棵娇花。

        饶是她身边还站着气场吓人的韩则城，年长的学生们还是眼睛冒出了惊艳的光......嗐，主要是苏若顺了韩则城的意，要注重影响，两人站的并不那么亲密。

        一个男生站了起来，冲着苏若就热情道：“同学，你是我们建筑与艺术学院的新生吗？”

        完全忽略了就站在他一旁的韩则城。

        倒是隔了两个位置的一个女生偷偷看了韩则城一眼，有点遗憾，大概是遗憾自己没坐在那边吧。

        苏若冲他笑了一下，道：“是的。”

        那男生被她笑得一时都有些找不着北，呆了半晌之后才有点结巴地开始问她的名字，系别，然后拿了手上的表格给她找名字。

        这时那旁边的女生用手戳了戳就坐在韩则城前面的男生，那男生终于从苏若身上收回目光，看向韩则城，道：“同学，你也是来报到的吗？”

        韩则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我是陪我爱人来报到的。”

        那男生原先心不在焉的表情一呆。

        他旁边的女生也一呆，另一边在给苏若找着名字的男生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然后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看了看韩则城一眼，再看向苏若。

        这情形莫名有些搞笑。

        苏若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伸手挽上韩则城的胳膊，没理会他板着的脸，笑道：“是的，他只是陪我来报到的。”

        平时在外面韩则城为了维持严肃形象，是不大允许她拉拉扯扯的。

        众人的表情彻底裂开。

        不过同学们的热情还是真诚的。

        就算知道苏若已经有了“爱人”，他们还是很热情的帮她注册了，还有同学领了他们去了领床单被套水盆热水瓶等日用品，最后还送了他们去分配的宿舍。

        青大的女生宿舍是四人一间，都是同系的同学。

        这一年高考报考的有过去十年的考生，所以进来的学生年纪也不一，就苏若这一个宿舍，其他三个人有两个都要比苏若大上好几岁，也都是知青，看样子应该也是已经结婚有孩子的了，还有一个则是去年刚毕业的高中生，还不到二十岁。

        大家年纪相差得多，年纪大的也都要沉稳些，一见面倒是没有像同龄人那样立即叽叽喳喳的热络亲密起来，但气氛却很融洽。

        年纪大的两个叫王冬梅和赵秀丽，年纪小的叫关桐桐。

        他们都是今天一早过来的，所以苏若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

        这个时候王冬梅和赵秀丽就只有自己在，没有家人陪着，但关桐桐的父母却还在。

        苏若听他们说话的时候知道赵秀丽的爱人今早也来了，不过现在已经走了。

        因为苏若看起来年纪比较小，她们几个都以为韩则城是苏若的哥哥，等苏若介绍说这是她爱人，众人也都诧异了一下。

        后面就是韩则城帮苏若收拾床铺，打扫清洁，苏若则是在一边收拾着衣服放进衣柜，同时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其他几个人聊天。

        宿舍的同学都不太八卦，或者至少现在还不好意思八卦，都是友好的交换着自己知道的学校还有学院的信息。

        但关桐桐的父母却十分想要了解自己宝贝女儿舍友的背景。

        他们问着苏若，道：“小苏同志，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竟然这么早就成家了吗？”

        爱人那就是已经结婚了，没结婚的只能叫对象。

        苏若笑道：“嗯，我们成婚挺久了，儿子都已经四岁了呢。”

        哗！

        众人又被惊了惊。

        关妈：“看你对象干活这么麻利，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又道，“对了，还没有问过，你是哪儿人啊？”

        虽然韩则城穿着军装，但这年头，出去十个人有八个穿军装，不能就断定就是军人。

        但看那长相，那气势，也不像普通人就是。

        苏若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韩则城，她看到韩则城叠的那个被子，“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道：“嗯，他在部队里，是个军人，我们就住在壁阳军区。”

        关爸关妈听到她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个叠得不像是棉被，倒像是刀削出来的雕塑一般的被子......他们真是问了一句废话！

        两人不屈不挠继续问，誓有把苏若芳龄几许，家住何方，父母何人，性情如何等等都探出来的架势......给人介绍对象都不带这么详细的，可见爱女之心有多深沉。

        不过韩则城干活很利落，不一会儿就把情节和整理的工作都做完了。

        苏若也被关爸关妈问怕了，忙拎了自己的包就跟关爸关妈还有舍友们告辞，说去送韩则城回去。

        等到出了门，可是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韩则城，却见他面色还好，倒是比今天早上送她过来时的神色还要好些。

        两人出了宿舍大楼，苏若看了看手表，已经四点了，他开车回去也差不多要七点了。

        她有些不舍起来，伸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儿，道：“唉，回头我查一查课表，这个周末没事的话我就回家。”

        说完转头看他，忍不住又伸手挽住他，仰头看他道，“如果你的军区就在省城就好了。”

        不过她也知道这想法太贪心了，他能够离她这里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已经很奢侈了。

        韩则城看着她，道：“早上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今天还有事情处理吗？过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嗯？”

        还没等苏若问他是哪里，他却已经拉着她的手往学校东门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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