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看我抱她的时候,她……
五年前。
炎热盛夏的午后,江城大学的夹荫道旁槐树上蝉鸣四起,沉闷的阶梯教室里,灰色老旧的电风扇悠悠转动。
女孩坐在第二排椅子,她将头侧枕在左手胳膊,视线停留在一旁的坐的端正的俊秀青年身上。
他脊背笔直,认真书写,她压不下心思总想捣乱,在他面前晃了晃纤白的右手,“李晏青学长,你别光写字,理理我呀。”
“下个月你就要出国了,还不赶紧多看我几眼。”
李晏青闻言,无奈地撇过头看了她一眼,连教训她的语气听起来都很宠任,“别闹,作业都不肯做。”
“你那么凶干嘛,我,我是因为昨晚去咖啡店打工赚钱,太晚睡才会睡过头的。”
小姑娘暗自委屈的捏桌子,李晏青也很心疼,他们都出生于普通家庭,想要继续深造音乐,将来花的钱不是简单靠省就能省出来的。
李晏青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听话,以后不许熬夜,我一直有兼职替你存钱,虽然暂时只存了五万,但等你一年后来了国外,我一定已经帮你把生活费存够。”
“不,我才不要你的钱!”
“这些都是老婆本,本来就是要给你的,让你先用了还省心。”
女孩听了他的话,脸上浮起红芙蕖,羞道:“谁答应嫁给你啦,年纪轻轻,就知道做梦。”
李晏青气质清朗,向来沉着,此时也抑不住嘴角不断上扬,“不做李太太,这作业,我可就不帮你写了。”
“好啊,那你别做了!”
李晏青却是坐姿不变,修长瘦削的手握着钢笔,没停,他好看的眼眸笑起来弯成月牙状,像桃花瓣里盛满了璀璨星光般,“不行不行,我必须做,棠棠的作业只能由我做。”
女孩假装不小心,偷偷用手肘碰他,笑容很羞很甜,“算你回答的快噢!”
“棠棠,不懂的问题都可以视频问我,化课不能掉,努力考上我的学校,好不好?”
她努努嘴,有点没信心,“可是,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
她不舍得和他分开那么久。
“也没关系的,我查过了。”李晏青写完,合上书本,转过身看她,温柔地笑道:“你可以作为我的家属,陪同出国,拿到居留签证后继续考,到时候我能面对面帮你辅导。”
他细致地捧起她的脸,“所以,别担心。”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映出他的眼神炙热而坚定,“等你毕业了我们就领证吧,我答应你,李晏青一定会努力让阮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李太太。”
“你说的啊,谁反悔谁是小狗!”
///
盛夏看不见雪景,太阳等不到星星。1
后来,我没有等到你。
...
此刻还未到时间入场的宴厅,大门紧闭,酒店服务人员全都被赶了出去。
阮棠倚靠在桌边,离出口最近的那张椅把扶手,刚刚她被拽过来的时候无法反抗,如今到这里只能继续恳求:“学长,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我想先回去。”
李晏青收起撞进脑海的回忆,冷漠地转过头,“我不会拦你,但是,难道我不值得你笑着说句恭喜吗?”
他的模样和从前比没怎么变化,眼尾很长,细而略弯,阮棠第一次发现,他不笑的时候,原来是那样清冷疏离的。
阮棠低垂着眸,“好,我恭喜你,订婚快乐。”
李晏青听完,微微皱了皱眉,疾步走近用力带起她的手臂,声音压在喉咙里,“笑呢。”
阮棠刚刚才在洗手间吐完,本就身体虚弱,被他没轻重地一撞,向左跌坐在就近的椅子上,之后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丧失了。
她瞥了眼餐桌上订婚用的粉色装饰,嘴巴泛起苦涩,“我今天,不太舒服,我对你的祝福,是真心的。”
“好。再没有其他话跟我说吗?”
“没有了。”
李晏青不是看不见她微红的眼角和苍白的唇色,有一瞬间,他的眼底曾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复杂情绪,但那零星的波澜眷恋,在发现她颈侧的红痕时,最终彻底湮灭了光芒。
男人自嘲地冷笑道:“没有了?”
他仰头,看起来一直在笑,也只是看起来,他的眼尾逐渐泛红微湿,“你离开四年,我找了你三年,找遍了所有我们认识的人,你既然有本事躲我躲那么彻底,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阮棠心里很疼,勉强止住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轻轻启唇:“对不起,晏青对不起。”
李晏青蓦地听见她喊他的名字,恍如隔世,冷俊清隽的面容上,浮过短暂的怔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明显有更好的未来,我也有更好的未来,只不过我们没有在一起。”
“是你不要我,扔掉我,我做梦都在与你重逢,今天如愿,还能多得到你一滴眼泪,也算是我的意外之喜。”
李晏青抬头凝她,“你说对吗。”
阮棠摇头,泪水蓄满眼眶,嘴唇微颤,“不是的,不是,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
“算了,都过去了,我就想问清你一件事。”
李晏青把手机解锁放在桌上,指了指,“这张照片里,是不是你。”
阮棠用掌心胡乱拭掉眼泪,入目一张模糊的偷拍图,那是阮振锋来校门口接她的那次,也是她为了外婆的病,同意父亲条件的那次,她像是被看破了伪装,慌忙解释道:“是,是我,但他其实——”
“哦,果然是你,我说我怎么会认错。”
李晏青收起手机,面上没表情地说:“谢谢你在我订婚前,让我明白,你确实不值得我念那么多年。”
阮棠咬着唇,泪眼望向男子。
他穿的白色西服称身而耀眼,他已经和别人订婚了,说不说清楚又有什么意义。
反正他说的也没错,她的确,答应和别人在一起。
对李晏青来说,结果都一样,不值得。
李晏青盯着她,他始终在等她说些许聊胜于无的解释,随意的理由都好,哪怕编出骗他也好,至少表明她曾经是在意他的。
然而,她到底都没开口。
四年来,李晏青心最后的防线被击溃,他无法抑制,几近口不择言,“我不知道,你到底攀附了多少有钱人,外面等你的那位又是你的第几任,看你的手表,就能了解你过得不错。”
李晏青容色平淡地说这些话时,心脏宛如被万千根针扎透,可他没办法,他就是想去刺痛她,就是想看她哭,他痛苦了多年,她现在哭几分钟算得了什么?
“对不起,晏青,真的对不起。”
“我想,你应该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毕竟我那时候如此清贫拮据,能给的起你的只有五万,还是我存了两年兼职赚的积蓄。”
“不是!”
阮棠幻想过无数遍,李晏青见到她的厌恶情景,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怀疑她的真心,她流着泪哭腔道:“我那时喜欢的,我喜欢你的!”
李晏青低头迎上她的目光,红着眼眶笑道:“怎么会喜欢我,五万呢,是连你表上一颗钻都买不起的程度啊。”
“不是!”
阮棠摇头,哭得差点岔气。
上次车库留下的后遗症,胃腑因为压力又猛然翻腾绞痛,情绪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她不断重复,“别说了好不好,晏青,我求求你。”
阮棠头脑发昏,慌乱看到手腕上的表,摘下捧到他面前,“晏青,李晏青,我错了,我不戴了,不戴了,你不要再说下去。”
李晏青却是冷笑,如同杀疯了一般,片刻不停的步步紧逼,“我最没想到的是,你连练了十几年的大提琴也不顾,都是为了钱吗?养你的那个男人不给你钱练琴?”
“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阮棠面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着病气的潮红,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流满面,到最后连求都求不出口。
“你怎么会那么自甘堕落啊。”
“阮棠,你真让我恶心。”
——“阮棠,你真让我恶心。”
阮棠听到这句,犹如重伤后,再被当头敲打了一棍,她抬起眸,眼里的残存的光弱的几乎看不清。
他刚刚说了什么?
见面到现在,李晏青唯一喊到她的名字,是说他嫌弃她恶心。
对,他说得对,从来都是她的错。
阮棠木然地转了转乌黑的眼珠,轻声道:“李晏青,让我走好不好,我以后,会尽我所能,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她慢慢歪倒在胳膊上,“...我,让我走好不好。”
“是真的有人,在外面等我。”
李晏青发泄完,终于看出她的身体不适并不是装的,这个认知让他变得手足无措,他早已经恨透她了,怎么会看到她这样的绝望,一点自以为的释怀都没有,“阮棠?”
“阮棠?”
李晏青见她迟迟不应,卸下冷漠,慌张地像个孩子般蹲下,轻摇着她的肩急问道:“你,你怎么了?”
阮棠很累,“我闷,想,想出去。”
“好,我马上带你走。”
宴会厅的大门就在这时被猛地一脚踢开。
李晏青扬起头,门外暗处走出高大的男子身影,他不认识,记得好像在财经新闻上有看到过。
闻景琛薄唇紧抿,不发一言地走到桌前,似是随意的睨了眼被丢弃地上的那只手表,打横抱起瘫软在座位上的女人。
她份量很轻,他抱的轻而易举。
李晏青冷脸拦住他,两人虽然差不多高,但后者早在商场浸透了上位者的气场,显然不是本质清润的归国音乐家可比。
“你是谁,放开她。”
闻景琛掀起眼皮看正前方,额角似隐似现的青筋能看得出他从进门开始强忍到此刻的怒意,可他还是笑了,笑容轻蔑,“我是谁?你看我抱她的时候,她挣扎了吗?”
李晏青握拳看过去,女子紧挨在男人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仿佛全身心的依赖,她口里念念有词,仔细听能听出几个字。
她说,带她走。
闻景琛被对面男子潜藏深情的眼神触怒,他忽地舔了舔下唇角,有股以往不曾出现过的肆意邪性,在李晏青的诧异和猝不及防的痛苦神色,他俯首咬在阮棠的锁骨,而后眼尾轻抬,嗤笑道:“你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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