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要送先生出去，送上二十两银子做路费之外，再加上一些礼物，不会超过三十两。”黄娘子说着就有些为难：“想来，他们不愿意只拿这么少。”

“那是国公爷养大了他们的胃口，倒叫他们分不清谁才是主人。”素巧想起今儿书房时候的情景，又冷笑一声：“那两位教习，再多加上十两银子做路费。至于他们出去之后，是投身别的府邸也好，都任由他们。”

“若他们在外面说我们府内的不是呢？”黄娘子想的总是要更多些，素巧抬头看着她：“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府邸，已经摇摇欲坠了。”

就算有人对宋家有仇，为了脸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一群寡妇赶尽杀绝。倒是族内的人，想对这群寡妇赶尽杀绝。

素巧把清唱小班遣散了，再说上这些话，不外就是告诉那些人，宋家，已经不是原先的宋家了。

黄娘子只觉得鼻子一酸，对素巧道：“夫人的用意，我明白，可是，可是……”

“我晓得，你在这府内的日子比我们都要长，可此刻风雨飘摇，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素巧这句话，竟然透着一丝沮丧，黄娘子看向素巧，也不由长叹一声，她们如此努力，不就想求得一丝庇护。国公府是如此的庞然大物，那么多人依附国公府而生，国公府倒下了，依附国公府的，也会无路可走。

“是！”黄娘子此时对素

巧，倒多了几分钦佩，毕竟素巧不过是个刚入门就死了丈夫的人，能撑到现在，足见素巧的足智多谋。

黄娘子走了出去，宋珍才轻叹一声，素巧看向她：“你叹什么气？”

“这些日子，我吃的穿的，服侍的人，都是我在外面想不到的。”宋珍说得十分坦然。素巧也笑了：“是，我小的时候，听戏文里唱戏，那些千金小姐过的日子，也是我想不到的。那时候，姐姐常常嘲笑说，说我也该是个千金小姐呢，也该使上几个丫鬟呢。”

素巧离开家乡，来寻父亲，未尝没有博一场富贵的意思，可是这人间事，常常不尽如人意。父亲对自己，真是恨不得自己从没有出生，弟弟妹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带着好奇，甚至带着责怪。

原配所生子女被扔在乡下的，在这样的家庭之中并不罕见。毕竟山高路远，在外做官不能回去，让子女对在家乡的父母代为尽孝也说得过去。

但在出嫁守寡之后还能寻到京城的，可谓十分罕见。毕竟，男子还能读书，等考了科举，出外应酬那是另一番天地。而女儿家呢，虽是一父所生，却是天差地别。

“那现在呢？”宋珍没有听到素巧后面的话，抬头询问。素巧低头看着她：“现在啊，我觉得，乡下的生活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的，却少了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邝大伯和大伯母，他们对素巧的不喜欢是能表露出

来的，而不是像这样的人家，嘴巴里说的都是一家人，做出来的事，让人只能叹气。

“母亲想要什么呢？”宋珍毕竟还是孩子，素巧看着宋珍，轻声道：“我想要的，是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是不受束缚。”

成为寡妇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永远都被人约束，永远无法挣脱。

但素巧想要护住自己，却那么艰难，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素巧失去了最大的依仗，所能对抗宋家族内的，只有想尽办法，挑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至于，他们愿不愿意答应，素巧唇边现出一抹苦笑，还要看他们怎么想的。

宋珍靠在了素巧的膝盖上，素巧轻轻地拍了拍宋珍的手，很想告诉宋珍不用担心，但素巧晓得，这话，不过是哄哄宋珍而已。

但愿，遣散清唱小班这件事，会让宋大老爷他们收敛一二。

黄娘子是个说办就办的人，离开素巧，她就去了书房，命小厮把清唱小班的两位教习都请过来。两位教习原本以为是素巧来了，谁知一走进书房，竟是黄娘子坐在那里。

他们二人平常得宋安的宠爱，也不把黄娘子放在眼里，依旧秉持着原先的样子，只对黄娘子拱手一礼：“这会儿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夫人吩咐我，说府内这些年都要守孝，连外头的酒席都不去了，家里的清唱小班，也就该散了。”黄娘子并没有把二人的傲慢

放在心上，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散了？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一个教习已经上前一步：“按说，这事儿，该由国公府的爷来……”

黄娘子只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教习就被黄娘子眼中的冷意吓到。

“比照旧例，你们二位教习每人四十两银子，那六位小唱，每人三十两银子，他们的身契也还给他们，国公爷这些年给你们做的衣衫，打的首饰，每人准许带出去一个衣服包儿，别的全都留在国公府。”黄娘子不欲多言，直接说出。

听到还有路费，二人心中大定，这么说来国公府不把他们给卖了，这还好。只是听到后面，那教习的眉头就一皱：“这些年打的首饰，做的衣衫，都是上戏台上唱戏要用的，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这会儿夫人不在，你们也不用和我打马虎眼了。”黄娘子瞧着他们，语气难免带上几分尖酸：“你们这会儿一出去，只怕用不了半个月，就被人请去了，到时候你们自然有人重新给你们打首饰做衣衫，难道还要用英国公府的银子，却为别人家赚钱不成？”

“是，是，可是，我们也要穿得漂亮些，免得丢了国公府的脸。”二人一门心思打定主意，只想多从黄娘子手中抠些银子，黄娘子又笑了：“这话，哄别人也就算了，哄我？”

“我们，我们，”二人还待再说，黄娘子站起身：“从这会儿算起，我给你们

两天时间，后天这个时候，我带人来，给你们路费，看你们带着衣服包离开，其余的，别想多带走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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