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孕育孩子，本就艰难，况且，失去那个孩子，你自己最为难受。”素巧这一句话让苏姨娘的泪都差点落下，失去孩子，做母亲的才是最难受最煎熬的一个，而不是像别人一样，指责做母亲的没有保住自己的孩子。

苏姨娘怀中的孩子在那发出咿咿呀呀的叫声，小手还抓住了苏姨娘的头发。苏姨娘低头，拿起孩子的小手亲了亲，对素巧道：“夫人这样对我，我以后定会好好养好哥儿，若我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夫人就打死我。”

“怎么就说到这了，还打死不打死的。”素巧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苏姨娘的手，苏姨娘站起身：“哥儿也要睡了，那我也不好再打扰夫人了，还容我告退。”

等苏姨娘走后，宋珍才道：“为何都是女子，我们却不一样。”

因着世间规矩，本该相依为命的人却要被隔阂开，而本是陌生人的人，却要去亲近。这些规矩，宋珍真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素巧看着远方：“也许，等再过些时候，我们就能不去管这些规矩，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说到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宋珍顿时欢喜起来，荣华富贵，真得没那么吸引人，再也没有在市井之中，听着众人说话做事来得更开心的了。

那是夏日里放在井里湃过的瓜果，是秋日树上摘下的柿子，是冬日里母亲烧起的暖炉，更是

春日里开满整个山坡的野花，那些野花没有名字，那些野花也没有更多人驻足，却是宋珍喜欢的，宋珍愿意看到的东西。

素巧把宋珍的手握住，似乎也看到了那样的未来，那样嘈杂的，锱铢必较的未来，也是素巧熟悉的，能让素巧感到舒服的。这样的想法，如果告诉邝大人，父亲一定会指责自己自甘下贱，毕竟父亲努力，就是为了做官，就是不让儿女出入市井。

而现在，自己竟然要放弃这已经到手的富贵，父亲，怎么能容许。

但是，活了这二十年，总有些事情是自己想要去做，而不是别人逼自己去做的。

“以后，我们会很快乐。”素巧语气笃定，人生不过短短的几十年，何不让自己过得快活些，而不是像原先一样，只能接受别人的安排，不管心里欢喜还是不欢喜，都要露出欢喜，告诉那个人自己很快乐。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素巧仿佛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这样的人生，不该是自己想要的。

而眼前，最要紧的，是把十一老爷这件事给料理了，这样才能和宋家谈一谈，谈怎么离开宋家。

宋家是比素巧之前的夫家，更为规矩森严的大家族，一个这样的大家族，只怕连再嫁的女儿都不允许，又怎能允许一个寡妇离开宋家，那不是指着宋家的鼻子骂吗？但素巧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的人生，而不是

别人的议论。

宋大老爷回来的很晚，一走进堂屋就见宋大太太坐在那里，宋大老爷不由皱眉：“你怎么坐在这里也不出声，要是我没看见，就会被吓一跳。”

“你说，我们女人，真得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宋大太太的话让宋大老爷差点把口中的茶都喷出来：“你这说的什么糊涂话？你们女人，当然只有靠着我们男人，难不成你还想着上街去赚那点银子回来养家？”

这样的话，宋大太太并不是头一次听到，甚至宋大太太原先还会很欢喜，自己嫁的男人很能干，自己能够在家里使奴唤婢，不用亲自操劳。但今儿见过了十一太太，宋大太太却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带了那个孩子进去牢里，又听了些什么不该听的话？”宋大老爷不满地说，宋大太太的眉皱紧：“我可要和你说，十一婶婶，她……”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晓得，奸诈极了，她的话定没有几句真话。”说完宋大老爷就站起身：“我也不晓得为何要进去瞧这个死囚。”

“这么说，这案子，要判了？”宋大太太小心地问着宋大老爷，宋大老爷打了个哈欠：“这口供都出来了，到时候，十一弟只怕会……”

脱身两个字让宋大老爷顿时愣住，接着宋大老爷就对宋大太太道：“不着急说这个，你可要帮我办件事。”

“何事

？”宋大太太的眉不由皱紧，宋大老爷打妻子一下：“你一个女人帮我办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你明儿再进去府里一趟，问一问三弟妹，当初她答应我的事儿，办到了没有？”

“什么事儿？”宋大太太还是追问一句，宋大老爷迟疑下才道：“就是十一弟，不，那个死囚的产业的事儿。”

“我不去。”宋大太太不开口则罢，一开口就是拒绝，宋大老爷差点跳起来：“你为什么不去？”

“那些产业，争回来也不是我的。”宋大太太的话让宋大老爷看着她：“你今儿是怎么了，去牢里一趟就掉了魂魄，连这话都说出来了。我们有儿子，你争回来的产业，就是我们儿子的。以后儿子奉养你，你就是这家里的老封君，你手里有没有产业也没什么关系。”

“不一样的。”宋大太太又是这么一句，这让正准备出去的宋大老爷瞧着她，接着宋大老爷桌子一拍：“我晓得了，就是今儿你进去牢里，和那死囚说了这几句话的过，等我……”

“你不必去，算了算了，明儿我就进去。”宋大太太只觉得吵得头疼，伸手按了下额头，宋大老爷见妻子答应了，还想说上几句软话，但一看到宋大太太额头上的皱纹，宋大老爷又把那些软话给收回去，站起身：“既这样，你就先歇着，我去歇着了。”

宋大太太当然晓得宋大老爷要去什么地方，张了张嘴却没

有叫他，而是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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