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连官宦之家都不能免俗，也要让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们出来走一走。

这人一多，就会生事，于是元宵节时候也会发生许多事情，甚至还有女眷被人拐带的，这让官府就越发紧张，毕竟女眷走失，一追查起来，那是连本地官员都有失察之责的。

周乐素日在京城的时候，元宵节都只能在家中观灯，就算出去观灯，也只能去别的有来往的人家观灯。看来看去，不外是差不多的屋子，差不多的灯，甚至说的话都差不多，这样热闹的，不管身份高低都在一起观灯的日子，周乐只听过没见过。

“所以啊，这会儿你就好好地歇息。”素巧安抚着周乐，周乐应是，转身刚要走，突然回头看着素巧，素巧却已经走进屋里去了，周乐不由自嘲一笑，原本，自己是想劝劝素巧的，谁晓得反而是素巧劝了自己一番，果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素巧和自己，也是不一样的。周乐沉默着回到厢房，厢房内也烧了火盆，周乐吹灭灯的时候，不由往正屋看了一眼，看到素巧的屋子已经吹灭了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素巧才能真正的展颜一笑，周乐在这重重思绪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过年总是热闹的，要按了习俗，还要互相拜年，素巧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友，不过和万家互相拜年就完了。倒是万德全还有许多年要拜。

万舅母提起这事儿，口中

虽在抱怨，那面上却还是带着笑：“也不晓得，才来这里不多时候，怎么就有这么多认识的人了。除了原先在衙门里认识的，还有什么东家的掌柜，西家的东家。还要我备办一桌酒席，说正月初六请客呢。”

“这样热闹才好呢。”素巧晓得万舅母为何要提起这事儿，只笑着说了一句，万舅母已经点头：“等到了那日，还要借小吴嫂子过去帮忙呢。”

“这是应当的。”素巧说完就对万舅母道：“舅母也不用时时觉得，什么事儿都是你拖累了我。”

这话让万舅母脸红了，接着万舅母就笑了：“你这孩子，说话做事总是这样妥帖，我就在想，你这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如此妥帖？”

被人疼爱长大的孩子，受了一点委屈就要嚷了，就算做事不妥帖，能做事就已经很好了，而素巧不管什么时候，做事都很妥帖，这得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才学会这样的妥帖周到。

这让万舅母对素巧生出许多怜爱，但万舅母也晓得，就算心中有再多怜爱，此时的素巧也不需要。

素巧抬头，看到万舅母在瞧着自己，素巧不由笑了：“舅母瞧我做什么？”

“我就在想，你比婉儿也大不了几岁，还可以撒娇呢。”万舅母的话让素巧笑了，那笑容之中带着一些万舅母瞧不分明的味道，接着素巧就淡淡地道：“那么多年了，早忘记撒娇是什么滋味了。

”

别说母亲去世之后，就算母亲在世时候，因着她的身体，素巧也不能时时撒娇，但那时候总有个盼头，盼着母亲能好起来，能像原先一样，把素巧抱在怀中，十分疼爱。

等到母亲去世，盼头都没有了。素巧要让自己听话乖巧，这样才能有一点好日子过。看着素巧面上的怅然若失，万舅母不由伸手握住素巧的手：“你这孩子，你这……”

这声孩子，让素巧的神色变了，素巧想哭，但还在过年，哭总是不好的，于是素巧只能对万舅母微笑：“也是舅母心疼我，不然的话，谁会把我当做孩子。”

“你在我这里，就是个孩子呢。”许是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万舅母的手已经握住素巧的手，接着，万舅母就把素巧虚虚地搂了一搂。

素巧的眼泪落下，却说不清楚，这泪是因为什么而落。

“娘！”婉儿和宋珍手拉着手走进来，瞧见这样，婉儿啊了一声，愣在那里，宋珍的眉也微微皱了皱，接着宋珍就笑了：“舅母和邝姨在这手拉手地说什么话呢？”

“就是想起一些旧事。”万舅母急忙掩饰，素巧抬头，面上的泪已经消失，素巧笑容平静：“是啊，想起一些旧事。”

“那旧事定是和姑母有关系。”婉儿已经笑吟吟地坐在万舅母身边，万舅母伸手点她额头一下：“就你，最爱说话。”

“我不爱说话，娘还会说，怎么不说话了，可是哑巴了

？”婉儿抬头和万舅母笑嘻嘻地说着，万舅母把女儿的鬓发拢上去，笑着道：“你爹爹初六那日要请客，你那天也要陪着我，可不能再像原先一样。”

“我还以为，这几日，还能好好地玩耍呢。”婉儿已经笑着出声，万舅母重重地戳她额头一下：“别天天想着疯玩。”

婉儿不依地和万舅母撒娇，万舅母把女儿搂得很紧。宋珍坐在素巧身边，想着方才素巧面上的神情，宋珍不由轻叹一声，素巧看向宋珍：“你又叹什么气。”

“我在想，若没有我，是不是邝姨就……”宋珍话没说完，就被素巧阻止：“你在说什么傻话呢？若没有你，我还怎么离开？”

宋珍是素巧离开英国公府的理由，这让素巧的离开，显得更加有理由了。宋珍嗯了一声，靠进素巧怀中，素巧也把宋珍的鬓发往上拢了拢。方才万舅母的怜爱，素巧感受的明明白白，这让素巧有些难受，可是自己再也不是孩子了，即便比宋珍她们大不了几岁，素巧也要站在她们面前，为她们遮风避雨。

宋珍感觉到素巧的手，不由又往素巧怀中偎依得紧了些，万舅母回头看见，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就是这样，每个人走到什么地步，是每个人自己选的。

过年总是热闹的，尽管苏度和张青不愿意出门应酬，但也赴了好几家的年酒，在这样的年酒上，也有人想提起他们的婚事，甚至

有人要给他们送上几个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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