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杜大太太藏钱的本事不错，没有让那些下人们再卷走了银子。但杜大太太仔细一算，这家里上上下下只有几百两银子，老的要吃药，小的要吃饭，还有那些青楼，听说杜家势败了，也就拿了条子，要来结原先杜老爷在那些青楼的花销。

都说，欠什么也不能欠青楼的钱，杜大太太只能咬着牙一一打发了，打发完了，又去了百来两银子。

就这点银子，一家子要过下去，杜大太太都不晓得要怎么过。偏偏这时候，王家派去接那三个铺子的人又来说，这三个铺子都还有若干亏空，特别是绸缎庄亏空的更厉害。

杜大太太这会儿也顾不上和这些人吵架，索性把这亏空全都推到邱大身上。邱大在牢里，况且家里也没有什么银子可以追，于是只有去寻邱管家。

这天上突然飞来一大笔亏空，邱管家是怎么都不肯接的，谁晓得王尚书现在比不了原先，见邱管家不愿意承认这一大笔亏空，吩咐把邱管家拖下去打。

慌得邱管家的婆子亲自去王尚书跟前跪着求，又答应补了这些亏空，王尚书这才把邱管家放回去。

邱管家是下人，别说打那么几十板子，就算活生生打死，邱家都没有法子的。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李管事听得女儿这样说，迟疑了会儿才道：“你啊，就是爱听这些，罢了，罢了，我呢，也就不说这些了。”

“娘，您看爹爹！”春燕

搂住李嬷嬷，撒娇地说，李嬷嬷轻轻地拍了拍女儿：“你爹爹他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我看啊，只要娘您最护着爹爹。”春燕的唇已经撅起，李嬷嬷笑了：“什么叫，我只护着他，我还是护着你的。”

“我们啊，只有你和你弟弟两个孩子，自然是希望你们平平稳稳地过了这世！”

李管事在一边看着，感慨地说，春燕在李嬷嬷怀中打了个滚，没有说话。李嬷嬷低头看着女儿那嘟起的嘴，笑着道：“这世上做爹娘的，都希望孩子们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世。可是世间事，哪里就能任由人想呢？”

比如周乐，李嬷嬷也希望周乐嫁个好夫婿，一辈子富贵荣华，这样李嬷嬷也能水涨船高，在那家里过得舒心自在，筹谋着婚事，总算选了个好夫婿，可这又怎样呢？周乐还是一样不愿意嫁，甚至宁可抛掉前尘万事。

春燕听着李嬷嬷的叹息声，坐起身勾着李嬷嬷的脖子撒娇：“娘，您放心，我啊，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你这孩子，真是，”李嬷嬷点一下女儿的鼻子，李管事笑了，这日子就这样过，很好，没有了主人，也就不用去想，去担心家里的人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主人，然后被赶到庄子上，被人欺凌。

甚至，赶到庄子上都是好的，还有像邱管家这样，被打的血肉模糊，还要拿出那些银子填了亏空，甚至一家子命都没了的，也

不是没有听过。见李管事笑了，李嬷嬷伸手戳他额头一下，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日子过得很快，元宵节这日，早早地吃了汤圆，又在家中院子里面放上了灯，宋珍已经在那高声道：“邝姨，我们要赶紧去看灯会，看完了灯会，还要回来放烟花呢。”

“就不该让你放烟花，成天就惦记着这个。”素巧说着也走了出来，她已经收拾停当，还是那样素淡的衣衫，面上永远带着笑。

宋珍看着素巧那素淡的衣衫，叹了口气，就跑到梅花下，摘了一小支梅花：“邝姨，把这个戴在发上吧。”

“你这孩子，怎么想的呢？”素巧淡淡地说了一句，宋珍已经挽住素巧的胳膊：“邝姨，这都一年了，你也不用守的那么……”

“胡说八道，那可是你亲爹呢。”尽管素巧知道宋珍对宋安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素巧也要说宋珍一声，宋珍只是嘻嘻一笑。亲爹又如何，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人罢了，不过是世间规矩，才要让宋珍唤他一声父亲。若没有世间规矩，宋珍只愿意认朱家那边做亲戚，而不是一个冷漠的，把自己和娘丢在这样一个地方不闻不问的父亲。

“走吧，车都准备好了。”吴嬷嬷在那招呼着，今儿去的人不少，就留了吴嬷嬷和李嬷嬷看家，李嬷嬷是因为不想出门，吴嬷嬷就说得更直接了，这看灯，年年都看，年年

都差不多，还不如在家里，暖暖和和的，喝口小酒，多舒服啊。

既然吴嬷嬷这样说，那素巧也没有让她们跟来，等马车离开，李嬷嬷才笑着道：“吴嫂子，原先在京城里也见到，倒没想到，你这人，是个极和气的。”

“李家妹子你这样说就有些不对了，这人，哪个不和气？”吴嬷嬷反问一句，李嬷嬷也就笑了：“是啊，说的也是，去年过完元宵，罢了，罢了，那些事儿，都过去了。”

去年的元宵，二人都还在京城，一个在英国公府内，一个在阁老府内，瞧见的是无边富贵，听到的是奉承的话，而这会儿，在这座小院子中，却感到了难得的清净。

“走吧，我儿媳妇把下酒菜都备好了，我们去喝一杯。”吴嬷嬷招呼李嬷嬷，李嬷嬷收起思绪，对吴嬷嬷露出笑，去喝一杯，去去寒气，自然也能说说那些家常话。

“又是一年元宵了。”苏度站在门前，看着那热闹的人群，忍不住感慨地说。

“是啊，去年元宵，我还在京城陪着我爹娘呢。”张青也看着这热闹的人群，除了每家店铺门前的灯，最引人注目的，是街道上那一长长的灯带，这些灯也有官府出钱做的，也有人家凑热闹挂过来的，那挑着货郎担在人群中出入，喊着卖糖卖各种耍物的人不少，摆着摊子招揽客人的不少。

一年之中，难得有一天像今日一样，金吾不禁，天上月明

地上灯亮，站在高处，只怕觉得这小小的府城，显得像天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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