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姐姐，我没想到，你原来过得是这样日子。”说着周乐的眉皱起来：“原来，所谓名声，还真是，真是没多少用处。”

“关了门，各家各户自己过日子，名声好坏，那不是任由别人说？”素巧反过来安慰周乐，周乐点头：“那这位于姑娘，她又是怎样过的？”

“她被人收养，从小被人教的，就是要感念别人的恩德，原先，别说顶罪，就算让她为丈夫挡刀，她也不会皱下眉头。”素巧淡淡地说着，周乐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周乐就道：“若是我没被掳走，那我和她，大概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你那是教化之力，她呢，是被人要求这样做的。”说着素巧想了想：“她是隐约觉得不对，而你，从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对。”

于玉兰的愤怒，大概是从知道十一老爷在外面养了另外一个人，还和那个人有了儿子开始的，毕竟对于玉兰而言，孩子是她最关心的，比关心十一老爷要多得多。

于玉兰自己可以死，但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死，可以自己过得不好，但孩子们要过得好。孩子就是一个母亲的逆鳞。

十一老爷自觉自己很明白于玉兰，却没有想到在孩子这件事上，惹怒了于玉兰。对十一老爷来说，谁生的孩子都是他的孩子，但对于玉兰而言，只有自己生的孩子才是孩子，别人生的孩子和她没有关系。

至于于大虎，与其说他忠心十一老爷，不如说他忠诚于玉兰，但于玉兰不愿意了，那于大虎自然也不愿意帮十一老爷。十一老爷操控人心，却没有明白母亲的心。

周乐听完就长叹一声：“幸亏，姐姐，幸亏我没有和你做对。”

“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你怎么会和我做对呢？”素巧拍一下周乐的手，嗔怪地说，周乐靠在素巧肩上：“有些时候啊，不一定，也许什么时候，我就会和你做对。”

“你啊！”素巧晓得周乐说的是玩笑话，也只是拍了她的手一下，让李嬷嬷把信带出去，找人往于玉兰那边送去。

“这眼看就要开春了。”周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素巧点头：“是啊，开春了，你想做什么？”

“要原先在家的时候，开春就要放风筝，去看花，还打秋千。在屋里憋了一个冬天，开了春，就要在园子里面散散心。”周乐怀念地说着，这还真是千金小姐的日子，春天就能放风筝看花打秋千。

素巧轻轻地拍着她：“那我们也能去放风筝，就是这院子里的花，不晓得小吴嫂子这牡丹花，能不能开。”

“我不喜欢牡丹。”周乐冒出这么一句，素巧低头看她：“为什么不喜欢牡丹？”

“开得太霸道了。”周乐想了半天，开得霸道，素巧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霸道两个字来形容牡丹开放。

“那叫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说着素巧忍不住笑了：“那时候，家里种了一棵牡丹，每次一开，大伯大伯母就很欢喜。”

“为什么？”周乐反问，素巧看着外面：“牡丹是要吃肉的，每年冬天，要买猪肠子猪肝回来，剁碎了，埋在牡丹花下，来年牡丹才会开得艳丽。这家能种牡丹，开得还很好，这家就有钱，舍得给牡丹吃肉。”

周乐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坐起身：“难怪开得这样霸道，原来要吃肉。”

“你想，外头多少人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到一块。”而牡丹就能吃肉，这怎么不让人羡慕呢。

“寻常人家，就是这样过日子吗？”周乐看着四周，素巧过得日子在周乐看来已经是很简朴了，可是寻常人家，比素巧的日子过得还要简朴。

“一年到头吃不到肉，连鸡蛋都要病了时候才能吃一个，冬日没有暖衣服穿，用结了冰的水洗脸。”素巧缓缓地说着，这是周乐从来不知道的世间，如同周乐不晓得，下雪天原来会有房子会被雪压倒，而不是周乐从书上看到的，自己写过的，那些咏诵雪的诗词，说尽了雪的美好。

“我对这世间，知道的太少了。”周乐坐起身，甚至面色上还有几分惭愧，素巧拍了拍她：“你也不用感到惭愧，那么多读书的大人先生们，也只晓得汲汲营营，又有几个真能为天下百姓说上几句话。”

周乐嗯了一声，不由想起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来，父亲是个官员，祖父的官职就更高，那他们到底有没有为百姓说上几句话，周乐不晓得，周乐也不被允许知道。

“所以啊，能信一个人就信一个人。”素巧缓缓说完，周乐点头：“那，如果遇到恶人呢？”

“遇到恶人，那也是各人的命数罢了。”素巧说的话，如此轻描淡写，倒让周乐无法回答。但周乐想了想，也不由长叹一声：“姐姐活得通透。”

“不是活得通透，而是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就晓得，除了生死无大事。再说，我这会儿，有吃有穿有住还有人服侍，就自然不用去多想。”旁人眼中的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若为了富贵荣华，把自己变得不像自己，那才最划不来。

李嬷嬷已经重新走了进来，听到素巧这些话不由叹气：“邝娘子这样说，倒像个出家人。”

“我忍不了出家人的寂寞，那种青灯古佛。”素巧坦白地说着，李嬷嬷愣了下就又笑了：“邝娘子还真是个妙人，谁也比不上你这样的妙人。”

“罢了，不说这些了，明儿柳兰花回门，我就让他们夫妻收拾行李，离开这里。”素巧觉得今儿说的话已经太多了，笑着说了这么一句，李嬷嬷晓得素巧不愿意再说，也就笑着给素巧倒茶。

柳兰花夫妻是走路回来的，刚走进村子，就看到柳大娘站在那里，柳兰花看到自己的娘，不由头一低就想拉着刘大牛离开。

“兰花！”柳大娘叫了女儿一声，就走上前往她手上塞个小包：“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出嫁了，娘也该给你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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