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万氏的女儿质问自己的时候，李氏想逃，逃的远远地，仿佛这样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但李氏只能跌坐在椅子上，看着素巧的面上露出恐惧，素巧轻声道：“子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那你想，我怎么会，原谅他？”

素巧说的是原谅他而不是原谅你，李氏长叹一声：“我晓得了，可是，那也是你的弟弟妹妹。”

“他们把我当做过姐姐吗？”素巧反问，李氏的唇张了张，不晓得该怎么说，李氏的孩子们，和素巧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教养，当素巧出现在邝家的时候，他们下意识地把素巧当做了一个耻辱，一个陌生人，唯独不是姐姐。

“您瞧，我为什么要去维护一群伤害了我的人？”素巧反问，李氏看着素巧：“你是想为你娘报仇。”

“不，不，我不只是为我娘报仇。”素巧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我只是想让着世间万物，回到它们本该回到的地方。”李氏的手握成拳，晓得已经不能和素巧再说别的什么了，于是李氏站起身：“你父亲这次被参，很有可能永不叙用。”

素巧什么都没有说，李氏低头看着她：“他永不叙用，而我，”李氏话语中带着苦涩：“会被追回诰封。”

这是世间规矩的不公平，明明是男人们做错了事儿，但所有的苦痛都要女人们来承担。李氏因邝大人而贵，也会因邝大人被追回诰封，从此之后，尽管她依旧是邝太太，是邝大人的妻子，但和人交际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她实质上只是个妾。

毕竟，男子骗娶，被骗婚的那个女子，在知道后不断离的话，那就是甘居为妾。即便李氏曾被诰封过，曾和贵夫人们交往，曾那样地，被人赞扬。这一点，不会改变了。

“你满意了吗？”李氏看向素巧，言语之中带着冷意：“我听说，你在这里，名声很好，人人都说你慈爱，还说你救了许多的人，可是呢，到最后，你却给了我致命一刀。”

“您到现在，还觉得这都是我的错吗？”素巧的语气轻柔，李氏的手不由紧紧握成拳：“不是吗？”

“错的，是你的丈夫啊！”素巧看着李氏：“而你，在知道实情之后，忍了下来而不是发难，错的，也是你啊。我只是，把这件事说出来而已。”

李氏感觉手心都被指甲戳痛了，错的是丈夫，错的是自己，唯独不是素巧？李氏冷笑一声：“果真你是个不忠不孝的人。”

“我孝敬我自己的母亲，为她洗掉冤屈，怎么能算不上孝呢？”素巧说着缓缓起身，唇边带着嘲讽的笑：“难道您认为，我要顺从他，顺从他对我母亲的诬陷，才能算得上孝吗？邝太太，我不是禽兽。”

“你！”李氏伸手，往素巧面上打去，素巧没有闪避，只是冷冷地看着李氏，这样的眼神让李氏的手缩了回去：“很好，很好，以后，你的死活，都随你去了。”

“邝太太，您又说错了。”素巧语气还是那样轻柔：“我的死活，你们从没有关心过，当我在英国公府，被群狼还伺时候，你们关心过吗？当我离开英国公府的时候，你们关心过吗？甚至，在我被人诬陷，命在旦夕的时候，你们关心过吗？”

“好，好！”李氏怒极，转身就往外走，素巧站在那里，看着李氏的背影：“但凡，你们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良心呢。”

李氏没有停下脚步，径自走了出去，素巧端起那杯茶，茶已经凉了，但这茶确实不错，素巧把茶一口喝干，眼角有泪，罢了，罢了，有些人，你说什么她们都不明白，一味地责怪别人。

李氏走出去的时候，看到了院子内站着的万舅母，只那么打量了一下，李氏就猜出了万舅母的身份，是邝大人那个原配这边的亲戚，看，她们这些亲戚，明明一点都不能为邝家增光彩，为什么却那样坦然地站在这里？

李氏和万舅母对视一眼，二人什么都没有说，接着李氏就被人簇拥着，径自出门上车而去。等李氏被人簇拥着离去，万舅母这才走进堂屋，对素巧道：“我好担心。”

“不用担心，她们这些人，自持教养，不会对我做什么的。”素巧安慰着万舅母，万舅母轻叹一声：“是啊，自持教养，可是她们的教养里面，难道没有黑是黑，白是白，总以为别人不会戳穿她们谎言似得。”

素巧只笑了下没有说话，万舅母又轻叹一声：“但我瞧着她那样走出去，又听说她已经没了诰封，心里面还是觉得，我们是不是过分了些。”

“他们不会可怜的。”素巧的话让万舅母笑了：“是，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宦囊里面必定有许多银子，虽说永不叙用，回到家乡，还是一门富贵。”

李氏的诰封虽然被追回，但她还是邝家的主母，她在邝家这么多年，手里面有钱有人，怎么也不会过得可怜，那些说得可怜的话，不过是想让素巧同情罢了。但是，素巧怎么会同情她？自己母亲的悲惨遭遇，也有李氏的推波助澜，但凡李氏对万氏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那祖母和大伯母，也就不会对万氏那样冷漠，让万氏孤独死去。

“是啊，那些人，那些事儿，都离我们很远了，我们不要去提。”素巧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万舅母看了看堂屋：“前些日子这么热闹，这会儿，又要冷清了。”

“舅母前几日不还在那里嫌我，嫌我话太多了，要我赶紧走吗？”柳兰花的声音突然响起，素巧抬头看着她：“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突然来了？”

“我明儿就要和姑奶奶回去了，总要回去看看我娘，她哭得那样可怜，可我心里面，却只觉得她很烦。”说着柳兰花就叹气：“看来，我像她们说的那样，人变坏了。”

“你不是人变坏了。”万舅母把柳兰花拉过来：“你啊，是晓得什么是真正的好，什么是真正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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