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绣眼前一片模糊，她在黑暗中被关久了，突然重现光芒，眼睛都睁不开。

“云……鲤？”她好不容易才认清来人，眼睛陡然瞪大：“你、你不是……”

“我没死。”云鲤长话短说：“云锦是不是抓了很多云家人？他今日是不是要将他们全部处死？”

云绣哆哆嗦嗦：“你没死……你怎么还没死！你是回来索命的吗……你找云锦，别找我，是他夺了你的皇位……”

云鲤又一巴掌打过去，扇得云绣脸都歪了。

“脑子清醒了吗？”她冷冷问道：“清醒了就回答我，云锦今日是不是会杀光云家三代以内的族人？”

云绣这次醒了。

就算云鲤是鬼，也比卫璋善良。她立刻回答：“是卫璋……是卫璋！是他要杀我们云家人，是他蛊惑的云锦！我们、我们得去阻止他……杀完了云家人，就轮到——”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清醒过来，急忙止住话题。

云锦都要杀她了，她还管这个哥哥做什么！趁现在赶紧跑，离开云国，日后云家人怎么样，云国怎么样，与她何干！

刚准备抓住面前这根救命稻草，她就看到云鲤重重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得去阻止。”

云绣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你疯了？你要送死自己去，可别带我。”说完，她推开云鲤就往外走。

“你这个样子，能走到哪里去。”云鲤也不拦她，只是在手上吊了个钱袋子，晃啊晃地问她：“几天没吃饭了吧，怕是还没走出城，先饿死了。”

云绣脚步一顿。

云鲤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胳膊往上，直到捏到了她肩膀骨骼脱臼的位置。她手上一个用力，使劲往上一推，竟然将云绣的胳膊就这么接上了！

云绣痛得倒地不起，正准备开骂，却发现胳膊能动了。

她自知没有退路了，只是把头一扭，问道：“你想做什么？我先跟你说好，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进宫。”

云鲤蹲在她旁边。

“身为长公主，宫里总有信赖的人吧。”她把钱袋子系在云绣腰上：“我不用你陪我进宫，我只需要用你的几个人，放我顺利进宫。”

云绣觉得她脑子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现在宫里是什么情况吗？我告诉你，云锦已经疯了，卫璋一心要杀了所有的云家人，你这时候去就是送人头——”

“我去夺皇位。”云鲤歪歪头，一脸的天真：“杀暴君、夺皇位。”

……

宫内，祭祀典礼正在进行。

众位官员前几日还以为皇上总算是清醒了一些，行为举止没有那么荒唐了，谁知在先皇忌日当天，他又旧态复萌，竟然不将祭祀的仪式安排在行宫大殿，却安排在了后花园的一个大坑旁边！

有知情的官员看到这个坑，心有戚戚焉。

这就是云锦之前挖的酒池啊！那旁边的木架子，如果挂满肉，那就是肉林啊！把对先人的祭祀安排在这种鬼地方，皇帝又要发什么疯！

很快他们便知道答案了。

一开始云锦的表现都很正常，他老老实实等着祭酒司念完祭文，双手接过祭文举于头顶，然后跪在蒲团上对天嗑了三个头。祭酒司围着他走了三圈，将祭文接过，投入火盆中，然后嘴里嘴里叽里呱啦念着什么，大火升起，将祭文烧尽。

“祭祀已成！”

随着他念完，底下跪着的官员算是松了一口气，等再用完膳，就又平安地活过一天了。

皇帝一整天的行为举止还算正常，没有发疯，真是先皇保佑啊！

还没等他们站起，站在上方的皇帝陛下突然大喝一声：“抬上来！”

一阵阵车轱辘的声音传来，跪在下方的官员们壮着胆子抬头看，这一抬，差点没把头吓掉！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一辆辆囚车里装满了人，横七竖八地塞着，就跟运猪似的。阵阵腐烂的恶臭传来，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死是活。

跪在最前排的几个官员看得清楚些，他们愕然发现，这囚车里装的并不是普通犯人，而是——

“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

“崇北王、南商王、平阳郡王……”

“裕景候和世子殿下？他不是大长公主的驸马吗，大长公主都死了几年了，他……”

官员们再也难藏惊愕，窃窃私语起来。听见议论声音越来越大，云锦的眼睛越来也亮！

“先帝曾托梦与我。”他环顾一圈，大声宣布：“云氏先祖孤独，想念儿孙，特，赐云氏三代以内族人，以血充池、以肉挂林，以伴皇恩！”

……

台下久久无人说话。

你要杀人就杀人，还想出这种狗屁不通的理由来！先祖想念儿孙，你这个皇帝怎么不第一个下去陪着，找一堆亲戚干什么！

侍卫打开囚车，把那些皇亲国戚们像牲畜一样拖出来。他们都穿着一样的囚衣，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倒是云锦站得近，看清楚了其中有一对十多岁的双生姐妹花。

“慢着。”他眯起眼睛，让侍卫把那对姐妹带过来：“这是——？”

两姐妹吓得直哭，她们的父亲裕景候哀求道：“皇上，她们的母亲是您的亲姑姑，她们是您的亲表妹啊！”

表妹啊。

云锦摸着肥硕的下巴想了想，挥挥手：“带到朕的寝宫去。”

这次就连卫璋也皱眉了，然而还没等到他说什么，官员中传来一声年迈的怒吼！

“你这个昏君！”

年逾七十的陈太傅颤颤巍巍站起来，他脱掉了头上的官帽，朝着云锦砸过去：“你杀了我吧！也好过看到大云朝毁在你手上！”

周围有同僚扯着陈太傅的衣襟，想让他闭嘴，可老爷子爆发出了无穷的力气，挣开阻止他的人，几步奔上高台！

“卫璋！你这个阉狗！别以为我不知道，两位先帝都是被你害死的！你谋害朝政、诛杀忠良、谗言惑君！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

陈太傅过于激动，说话间，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卫璋脸上了。然而卫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抖开帕子挡住，然后随手丢到池中。

啧，老东西就是老东西，翻来覆去也是这些文绉绉的话，听起来没有丝毫杀伤力。

可就是这些没有丝毫杀伤力的话，竟唤醒了一些麻木已久的官员仅剩的良知！

一个、两个、三个……十多个官员摘下头上的官帽，从跪着的人群中站起来，他们虽未像陈太傅一般冲动，但也凶狠地看向卫璋，齐声大喝道：

“杀佞臣！诛卫璋！”

“杀佞臣！诛卫璋！”

……

“反了……都反了！”卫璋还没说话，云锦倒是被吓得跳起来。他知道，没有卫璋的扶持，他连个屁都不是，囚车里关着的一半人都比他有资格当这个皇帝，然而现在这群大臣竟然敢逼他杀了尊敬的掌印大人？

这是想谋朝篡位吗！

“想死？这有何难！”云锦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赤红着双眼，一把抽出身边侍卫腰间的剑，对准陈太傅的胸膛刺去：“朕先送你上路，再把其他人都杀了！”

“噗嗤”一声，是利器入肉的闷响。

所有人闭上眼，不敢看这三朝老臣惨死的画面。

陈太傅双手握拳，不敢露怯。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没等到，反而听到了面前传来呻吟声。

他缓缓睁眼。

刚刚还提着剑要杀自己的皇帝云锦轰然倒地，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地往下看。

一支短箭正插在他的正心口处，鲜血汩汩往外流。他的嗓子眼里发出呃呃的声音，就是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嗖”的一声，又是一箭飞来。

这次射中的是云锦的咽喉。

皇帝肥硕的身体轰然倒地，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汇成一小股水流，正好流入了他事前准备好的“血池”里。所有人愣愣抬头，顺着刚刚那支短箭射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穿着普通布衣的少年走出人群，她手持一把弩箭，头发用布条束成高马尾，看样子，比一年前长高长壮了不少。

“皇……上……”

陈太傅揉了揉眼睛，待看清那少年的模样后，直挺挺跪了下来。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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