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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反间疑云 你真该死


当张合手中分量不轻的竹简落在案上后,瞬间发出了一声碰撞的响声。

  这碰撞的响声,映照着张合此刻心中紊乱的心情。

  张合是当世名将,加上他自己也知道,他从来未得到过曹氏一族人的真正信任。

  因此当他听完使者说的话后,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使者的这番话有多么“歹毒”!

  张合用惊疑的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使者,要不是使者的容貌声音没有改变过,恐怕张合都得怀疑这位使者是糜旸派来的奸细了。

  而竹简碰撞书案引起的响声,也让曹彰与夏侯楙的目光不由得齐齐注视到张合的身上。

  看见曹彰与夏侯楙隐含深意的目光投来,张合心中升起了恐慌的情绪。

  张合下意识地就想起身为自己辩解。

  可还未等张合起身,曹彰脸上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摆手阻止了张合。

  “左将军因何急切,孤的话还未问完呢。”

  “对呀,使者只是据实以报,难道左将军的急切,是认为使者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吗?”

  夏侯楙的话,也适时传入了张合的耳中。

  曹彰与夏侯楙的话直接让张合的身躯又重重跌落回座位上。

  曹彰与夏侯楙的一唱一和,足以体现他们二人已经对他产生怀疑。

  或者说曹彰与夏侯楙本身对他就有着怀疑,使者的据实以告只是加深了这层怀疑而已。

  而张合哪怕当下有心为自己解释,可他也知道现在绝对不能贸然开口。

  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张合只能默默看着曹彰,让使者完全复述了一遍当时所有的情况。

  在听完方才在糜旸身前发生的一切事后,夏侯楙不由得冷哼出声,而曹彰的眼睛也慢慢眯了起来。

  “你是说,原本糜旸态度倨傲,在听说你是左将军的使者后,态度却突然变得温和了起来?”

  面对曹彰这个针对性的问题,身为大魏忠臣的使者自然是有一说一。

  “然也!”

  “你还说,糜旸在听到退兵十里的建议后虽否决却并未动怒。

  而还未等你提出不要包围长安城的请求,糜旸自己就先做出说出这一点了?”

  大魏忠臣继续有一说一:“然也!”

  使者的两声“然也”落入曹彰与夏侯楙的耳中后,让他们二人的眼神变得愈发幽深。

  而当张合听到使者的那两声“然也”后,他的心就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一般,令他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听起来一切很顺利。

  听起来糜旸很好哄骗。

  可以上的两点可能吗?

  又符合常理吗?

  只要稍微用逻辑推断一下,就会觉得那两点是多么的可笑。

  内有蹊跷,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出现在曹彰与夏侯楙的脑中。

  而随着使者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曹彰甚至都想直接掀案而起了。

  原来是使者见曹彰的脸色不对,他以为曹彰是还在犹豫,于是他说道:

  “臣与糜旸交谈之际,一众敌将皆在场。

  糜旸在众将面前,信誓旦旦做出保证,他相信左将军的请降!”

  使者此话一出,张合被吓得差点要伏身跪地了呀!

  当世的人是十分看重信义的,更别说以糜旸当下在天下间的身份,他能在诸位汉将面前明确表达这个态度,说明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请降。

  可是这不是更搞笑了吗?

  张合再也忍不住了。

  他充满恐慌的眼神望向了正欲掀翻桌案的曹彰,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张合先起身对着曹彰一拜道:

  “殿下不要忘记了,当年太尉反间一计呀!”

  张合的提醒让曹彰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

  张合口中指的是贾诩。

  在当年潼关之战时,贾诩曾使出一个着名的反间计,直接致使声势浩大的西凉联军分崩离析。

  既然使者前去拜见糜旸的目的在于假意投降,那么他本质上可划归到“间”的范畴。

  而通过己方派出的“间”,从而致使己方做出错误的决断,便可称为反间计。

  不得不说,张合的提醒是有道理的。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尽管可能性不高,但也不能完全排除糜旸在施展反间计的可能。

  一想到此,曹彰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可相比于反间计,由于内心中本来就对张合不信任,所以曹彰认为张合与糜旸之前暗中有勾连的这一可能性更大。

  在心中强烈的怀疑下,曹彰虽没有马上采取严厉的措施,但曹彰也不可能就此放过张合。

  “你该如何自证自己呢?”

  曹彰当下对张合的话,语气已经可以称得上冷冰冰。

  显然到了这一刻,曹彰认为他已经不需要对张合再表现出之前那副假惺惺的温情面容了。

  曹彰的语气也影响到了夏侯楙。

  他的反应并不如曹彰快,可通过曹彰眼下的话语,反应再慢的夏侯楙也该回味过来了。

  夏侯楙立即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向张合。

  不看还好,一看再联想起张合以往做的那些事,夏侯楙越看越觉得张合像奸细。

  毕竟那么多节操满满的世家都叛了,张合这个“三姓家臣”成为奸细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得亏眼下长安城的主将是曹彰,要是夏侯楙的话,恐怕这时张合就已经被索拿入狱了。

  听着曹彰冷冰冰的话语,再看着曹彰与夏侯楙二人那危险的眼神,张合的脸上浮现一片苦色。

  很明显哪怕眼下他的家人在洛阳,但曹彰与夏侯楙也已经不相信这层保障了。

  凡是在曹魏官场摸滚打爬过的人,都十分清楚一个道理——人心如鬼蜮,向来不可直视!

  只是若连这层保障都不信,他又能拿出什么更有说服力的保障呢?

  但张合不愧是张合,在情急之下还真的被他想出一个办法:

  “殿下若心有疑虑,何不派出一位心腹作为使者前去求见糜旸。

  求见糜旸之时殿下可让心腹旁敲侧击,如此一来真相如何,待殿下心腹回来后自然可知晓。”

  张合的话让曹彰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得不说,张合说的是有道理的。

  反间计要想成功,往往依靠的是人心中的疑心。

  正如当年贾诩施展的反间计一般,他故意让曹操在写给韩遂的书信中多处涂改。

  这一点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无限放大马超对韩遂的疑心。

  虽不确定有猫腻,但有猫腻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宁杀错不放过。

  但贾诩当年之所以会采取抹书的方式,也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那时韩遂本质上与曹操之间并没有什么。

  那时曹操的确也不知道西凉军的一些军事机密。

  不然的话贾诩就直接将知道的军事机密写在信中,那样一来无疑会取得更好的效果。

  从这个事例可以看出,眼下要想洗清张合身上的嫌疑,派机灵的心腹再去求见糜旸一次探求究竟,的确是最有效的。

  在张合的保命建议之下,沉思后的曹彰深深看了张合一眼。

  “你先下去吧。

  孤会派人按你说的去做的。”

  曹彰的话,让张合宛若捡回了一条命。

  他坚信只要曹彰的心腹一去,那么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毕竟他真的没有与糜旸暗通款曲过,糜旸又能拿出什么呢!

  在张合离开大堂之后,夏侯楙来到曹彰的身旁。

  夏侯楙见四下无人,不由得提醒了曹彰一句道:

  “先帝在世时,曾多次教导过我们,外姓之人终不可信,要一辈子防着他们。

  先帝亦教导过,宁我负天下人,毋叫天下人负我!”

  夏侯楙的两句提醒,在鲜明地表达他的态度。

  而曹彰又岂会忘记曹操在生前对他的这两句教导呢?

  只是眼下长安城局势不容乐观,加上张合的地位不同一般,曹彰觉得还是保险点更好。

  面对夏侯楙的两句提醒,曹彰冷笑一声道:

  “孤会派人看着他的。

  若他与糜旸从未勾连自是好说。

  反之的话,孤绝不会手下留情。”

  听到曹彰的这番话,夏侯楙才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曹彰有安排就好。

  就如曹彰所说的那般,在张合回到府邸中后,他的确派人看守住了张合的府邸。

  而这样的动作,自然是瞒不住领兵多年的张合的。

  当张合得知他正被曹彰派来的人监视着的时候,原本心中的镇定顷刻间荡然无存。

  一种不安夹杂着愤怒的情绪,正以极快的速度侵袭着张合的内心。

  宁我负天下人,毋叫天下人负我!

  曹操的这句名言,张合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过。

  而身为曹操的后代,曹彰又岂会不能领会这句话的精髓呢。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就算事后证明自己是无辜的,曹彰也一定会放过自己吗?

  当这个反问在心中出现后,张合的内心不由得变得狂躁起来。

  曹氏人是否会妄杀无辜之人,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想当年孔融因屡次直言触怒曹操,曹操为了杀害孔融,直接命人捏造罪状污蔑孔融,并不顾天下鼎沸的物议,将孔融满门上下灭绝。

  圣人之后的孔融尚且落得如此下场,况且他张合呢?

  一想到此,张合连忙召来一位心腹,对他密语了几句。

  当心腹快速离开之后,张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会主动背叛大魏,但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

  在长安城内暗潮涌动的时候,第二日曹彰派出的使者来到了汉军大营之外求见糜旸。

  使者表面上的名义,自然还是自称是张合派来的。

  当身在大营内的糜旸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心中有所猜测的将使者召了进来。

  今日前来的使者有两位,一位是昨日糜旸见过的,另一位则是糜旸于昨日不曾见过的。

  看到陡然多了一位陌生的使者,糜旸对心中的猜测又多了几分把握。

  私下串联这事讲究的是隐秘,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贸然增加或更换使者的。

  尽管张合是假降,可正所谓做戏要做全套,这种基础的安排张合没必要去更改。

  一旦更改了,那自然是有着什么变故。

  而至于是什么变故,设想一下就能猜个七八分。

  况且就算糜旸推测有误,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那就是他今日说的话,一定会传到曹彰的耳中。

  既然如此,那么:

  还抱着最后一口气是吧,没关系,我再继续推一把。

  糜旸在看到张合的使者后,脸上露出责怪的神情道:

  “早与儁乂讲过,与孤联络时不要贸然多派他人,不然很容易泄露风声。

  孤与儁乂所谋之事甚大,不可有丝毫疏忽。”

  早与?

  !

  一听到这两个字,那位曹彰派来的心腹神情登时一正。

  但他也记得曹彰的吩咐,当然不会因为糜旸这模糊两可的两句话,而在心中妄下论断。

  更不会贸然开口,以让曹彰安排给他的任务出现什么变动。

  而昨日来的那位使者,也知道曹彰今日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于是使者只能回忆起曹彰的嘱咐,一点点旁敲侧击询问着一些事。

  这些事大多可算是对昨日之谋的补充,糜旸与使者一问一答之间,倒也没让曹彰的心腹瞧出什么蹊跷。

  好似糜旸与张合有所勾连的,真就“献长安城”一事一般。

  难道左将军真是无辜的?

  就在曹彰心腹心中有这判断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糜旸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当这丝笑容浮现之后,糜旸似是不经意间想起了一件事,然后对着两位“张合”的使者言道:

  “先前儁乂曾对孤提供过一个情报,说是许褚将率援军援救长安。

  还烦请你们回去替孤转告儁乂:

  因为他提供的情报,孤已经派出精兵伏击于半道,想来许褚的那支援军是无法到达长安的了。”

  糜旸说这番话的时候,在因为二字上着重加深了语气,从表面上他好似在表彰张合的“告密”之功。

  可是当这番话落入曹彰心腹的耳中后,他的呼吸不免得变得急促了起来。

  虎卫将军率军援救长安乃是机密,在长安城内只有几位高级将领才知道!

  按照常理糜旸是不可能会得知这个消息的!

  除非有人向糜旸泄密。

  那人是谁,糜旸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而曹彰要的确切证据,这不就有了吗?

  一想到此,身为曹家人的他气的不由得暗中握紧了拳头。

  张合,你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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