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先生？”艾莎小心翼翼地问。

但周衡就像是断了电一样抱着腿缩在床角。他在回忆，回忆自己的回忆。

这三年一路走来，他的脑中有多少记忆是属于自己的，而哪些是被天师系统强行插入，又有多少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删除。尽管天师系统会在每一场战斗之后为他兢兢业业地修复身体上的每一处伤痕，可他的精神已经遍体鳞伤。这些伤痕并不是来自于那些可怕的敌人，而是他最强的盟友。

周衡不说话，艾莎也不敢说话了。

周衡杀死安德烈时的情形至今还盘旋在艾莎的脑中，久久挥之不去。对她来说，那一场虐杀甚至比四位兄长的阵亡更加震撼心神。

那时的残暴与凶狠的恶魔，和现在缩在床角的周衡简直判若两人。

龙化的安德烈已经足够强大，但在那只恶魔面前脆弱得和初生的婴儿没有什么区别。又或者说，芸芸万物，在那只恶魔面前都是一般的渺小。

那是从生物等级上的碾压，艾莎甚至觉得，恶魔所展现出来的是本不应该出现在他们这个世界的强大。

艾莎甚至会怀疑，那个恶魔和现在缩在床角的周衡，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咕——”

周衡的脸忽然红了。他用手掌捂住了肚子。

“你要吃点东西吗？”艾莎问他。

“谢、谢谢了。”周衡不好意思地说。他本不应该这么快就饿了才对，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大冰箱，能够储存普通人无法想象的高额能量，但看来这些能量已经在自己昏迷不醒时，被天师系统给挥霍一空了。

“那个，能不能再给我找一点能遮挡的东西。”周衡面露难色，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别扭的人，但艾莎明显是一个女性，而周衡正处在男孩子最怕羞的年纪。

艾莎思索了一会儿，遂从房间里的一个大箱子中翻出了几件衣物，这些衣物看上去和她身上所穿的材质非常相近。

周衡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让艾莎把手中的衣物抛了过来。说起来自己这个天师在临海城里也是享有盛名，想不到居然会沦落到穿女装的地步。

但衣服到手后，周衡才发现这些衣服和他所想的并不一样。

衣服所使用的布料并没有看上去的柔软舒适，反而充满了细小的毛刺，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长有鳞片的龙人身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套在皮肤没有任何保护的人类身上，用不了多久就会扎出大量的血痕。但幸运的是周衡的皮肤并不像普通人类一样脆弱，在天师系统的全防御模式开启的情况下，刀剑甚至子弹都伤不了他，即使是在平常的状态，这些毛刺也不会对周衡的皮肤有任何的损伤。

只是周衡看着这件衣服，想到了其他的东西。他曾在天师系统的图书馆中，吸收了《神农医学》这本书上的知识，对世界上的草药有了不小的认知。周衡手中这件衣物似乎不是用羊毛之类的材料纺织成的，而是像是用某种海草编制而成的。

周衡将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正要询问关于衣物的事，艾莎先开了口。

“我们先去吃东西吧。”她说。

“嗯，好的。”周衡点了点头，掀开帘子从床上走了下来。的确，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没有能量储备，天师系统中很多功能多无法开启。

周衡并不担心龙人的食物和人类的食物会有很大的差异，只要能补充能量，食物本身是什么并不重要。

但艾莎把周衡带到用餐的地点后，周衡还是吓了一跳。

“卧槽！”不常说脏活的周衡忍不住感叹了出来。

那是水膜中的一片洼地，洼地的水很浅，大约只有半米来深，而水洼中长满了绿色的青草。假如是旁人来到这里，一定会吐槽难道龙是一种食草动物？但周衡却知道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绿草的不凡之处。

“腐尸草。”周衡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只见艾莎蹲下身子，粗暴地扯下一把青草，然后去掉叶尖，将青草连带着根茎一起塞进了嘴里。根部甚至还沾着一点泥土。

周衡也蹲下了身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他的语气中免不了有些惊讶。在《神农医学》中，“腐尸草”被标注为极为罕见的药草，虽然名字听上去十分可怖，但却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外敷可以治愈人体表的烂疮腐肉，内服可以祛除人体内的病痛病杂毒，虽然没有到包治百病的地步，但距离“万能药”也相差不远了。可惜的是，这种药草极难培育，除了偶尔能在山涧谷底之类的地方找到几株野生的外，几乎无法在其他的地方见到，寻常的医经典籍里也不会记载这样的罕见药草，人间医馆中也绝没有可能买到。

大概也只有天师系统中包罗万象的图书馆里，才能见到这种药草的记载。

但眼前居然有这样一大片腐尸草，而且看上去明显是培育出来的。实在是不能不令周衡感到惊奇。

“周衡先生，你为什么不吃呢？”艾莎也有些奇怪，“你不喜欢吃吗？”

“把这些当作填饱肚子的饭来吃，未免也太可惜了吧？”周衡说。何况腐尸草作为一味药材并不是没有副作用的，如果人的体内有伤口，或者有胃溃疡之内的疾病，腐尸草会把原本体内受伤的部分给腐蚀掉，只留下健康的血肉，这样反而会加深患者的病情。

不过看上去艾莎并不知道关于这种绿色的小草还有这么多内情，她们龙族生活在水底，物资十分匮乏，也不会伤害自己的水族，从水族的身体上取肉。于是只能培育这些水草来饱腹。龙族的脾胃远远强健于常人，并不会受到腐尸草的反噬。而腐尸草如果没有发挥出它的药效，会在体内发酵，产生大量营养物质，如果不考虑它的珍惜程度的话，对于龙人而言的确是十分优秀的食材。

周衡也学着艾莎的样子拔起了一点腐尸草，但他并没有扯掉叶尖，而是直接放进嘴里给嚼烂了。

腐尸草的叶尖十分锐利，如果下腹可能会伤及柔软的肠胃，不过周衡的脾胃经过天师系统的加持，并没有这个顾虑。

艾莎看到周衡边吃边思考的样子，误以为周衡并不喜欢这种绿草的口味。

“周衡先生，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还种了很多其他的食物。”

“是吗？”叼着草的周衡惊讶地看向艾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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