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遇到过许多难缠的客人，但最终，他全都给搞定了。

难缠的客人无非两种，一种是“好面子”，一种是“争小利”。对付第一种客人，他只需要把自己的身份扮得矮一些，给对方一点面子，对方有了台阶可下，一次争端就可以结局了。后一种则更好解决，木雕这东西，定价全凭一张嘴，四五千的普通货色，周老板可以吹得对方花上几十万买下来，但有时候不免会遇到识货的买家拆穿自己，这时候只需要给对方捎上另一个四五百的货色做个添头，危机也就可以自然化解了。

但现在，面对这个女孩，周老板的招数全都不好使了，因为对方是一个只能哄着来的熊孩子，而周老板不可能折了周衡的面子去哄对方。

“您看这尊孔雀相怎么样，每一根羽毛都是独力上色，这才是真正匠心与艺术结合的极品啊！”周老板还在做着徒劳的尝试。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这个西子相。”女孩高傲地扬起头。

这时，杨子环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女孩的打扮虽然和一般的有钱人家小姐没什么两样，浑身上下都是昂贵的名牌，但女孩身后的那个老者却不同，黑色的西装明显是定制出来的，而袖口处绣着的图案应该是一个“墨”字。

杨子环皱起了眉。

这世上总有些人或者组织是独立于政治与家族纷争之外的，比如被修道人士称作“仙界”的昆仑，又比如这个“墨”字背后所代表的“墨门”。

先前他听到老者把这个女孩称作“莫小姐”，这更让杨子环忍不住怀疑了起来，莫非墨门的人离开了南海，到了北平来了？为何会是在这种关口呢？站在杨子环的立场上，为了家族的利益，他不得不对这些事往复杂的方向做出设想，他也很难相信这些事的发生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小姐，我无意和你争这个东西，”周衡不想太让周老板为难，“但买走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好处，我看交给我才是最好的结果。”

虽然周衡是很诚恳地在说这一番话，但从莫小姐的耳中听来，这和赤//裸裸地威胁也没有什么两样。

莫小姐更加生气了。她招了招手，莫小姐身后的老者便沉着脸走上前来。

老者的一只手里还捧着那尊西子相。他看着周衡，凝眉立目：“少年，多有得罪了。”说完，他空闲的那只右手竟然往周衡的肩膀上推去。

他无心要伤害周衡，但这是莫小姐的命令，他也无可奈何。让周衡在莫小姐面前摔上一跤，不用伤及筋骨，又能让莫小姐出气，这才是他看来最好的结果。

但他的手按在周衡的肩膀上后，周衡的身子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往后翻倒过去，而是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同时，周衡用疑惑地眼神看向这个老者：“老人家，你推我做什么？”

老者的脸上也不免出现了诧异的表情，他二十岁才开始修炼，虽然比起常人来说晚了些，也错过了最佳的修炼年纪，但这些年过去，靠着时间的累积，现在他的功夫也有了小成。若不是对他放心，家里的人也不会仅仅指派他一人保护小姐前来北平。

他的力气斗龙擒虎也不在话下，这时竟然连一个少年的身子也推不动。

老者不禁感到，北平不愧是北方城市之首，真是藏龙卧虎，区区一个小儿竟然也有不浅的修为，看来自己在南方生活了太久，竟成了井底之蛙了。念及此处，老者的右手从周衡的身上收了回来。

这时，莫小姐忽然不满地叫道：“梅叔，你做甚么！这人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她不知道刚才梅叔已经准备对周衡动手了，还以为梅叔还没有尽力呢。

被称为“梅叔”的老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西子相木雕递给了莫小姐：“小姐，且替我拿着。”

莫小姐接过了那尊木雕，并往后退出了一步，她知道，梅叔要拿出全力了。为了教训这么一个小子，值得梅叔使用全力吗？莫小姐不禁有些疑惑，但想到随后周衡满地找牙的样子，她又觉得既然是为自己出气，那这就是完全值得的。

“别打、千万别动手呀！”周老板可不会坐视这些人在自己的店里打起来，而且这个老东西看上去都一把年纪了，万一有什么闪失，又是在自己店里出的事，讹上自己了可不好。

“诸位，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商量的呢？”杨子环也走了上来，“在下杨子环，愿意为大家做个和事佬，双方在此事上的损失，都由我来承担了就是。”以他杨子环这三个字，在北平城里也是能说上话的。

梅叔看向站出来的杨子环，微笑着点了点头。

但莫小姐当然不会同意：“我管你什么羊子环牛子环，今天这块木头小姐我要定了。”

说完，她看向周老板：“老板，你说，这块木头多少钱，不论多少，本小姐都买下了！”

周老板的脸上露出了难色，随后，他转向了周衡，满脸皆是哀求之色，虽然没有说话，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莫小姐这么蛮横的人是说不通情理了，只盼周衡能够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至于让他这个做生意的人难堪。

不比杨子环这种世家公子，也不比周衡这样的孤家寡人，周老板有家室也有自己的小产业，虽然手头也有点小钱，但他的位置决定了他谁也不能得罪。

“周老弟，你看，这——”周老板为难地说道，“要不您再挑几件，不论您挑中了什么，我都底价拿给您，免费搭几件也成。”

周衡不是莫小姐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他也深知这些市井小民的难处，虽然和对方动起手来自己也不会吃亏，但最终受害的人一定是这里的老板。

“算了，算了，她要的话就让给她好了。”周衡说道，接着，他看向莫小姐，“小姐，我最后提醒你一次，这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切忌不可贴身携带。”

“我要怎么带着，你管得着么？”莫小姐挑衅地瞪了周衡一眼。但周衡已经转头回身，不再理她了，她这一眼也就瞪了个空。

“哼！”莫小姐心中不满，高举起手中物事就准备朝周衡砸过去，但突然想到手中的物事就是那尊西子相，这才停住了动作。

她将手中的西子相捧起，仔细摩挲观察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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