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林凤琴却没想到王元会动员全村人来帮忙。

“东西让他们都先搬到了外头版辕上了，待会吃完饭再给你送家去。”

都是农户，干活都一把好手。

没等林家人动手就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

桌子空下来，有人就熟练地在上头架起了锅子，往里加上一开始就熬好的大骨汤底，不一会便四处飘香。

“林婶子，快带兰儿来尝尝！刚出炉的胡饼好吃着呢！”

先前有那做出来碎了边角不好看的也没人舍得扔，打算就留着多一样年夜饭。

刚出锅的胡饼烤得脆香。

被人招呼着一块坐下的杨勤何裕两人一人抱着一块吃得津津有味。

“哎呀你说这好好的日子不过，大河怎么就想不开呢？”

“就是，从军多危险呢！这战场上刀剑不长眼的，你让你娘在家里头多担心。”

“从前朝廷征丁别人都花银子去买那免征名额，大河这咋还自个儿去送个人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对林大河要去从军这件事的想法。

都是一个村的，平日里有些磕磕碰碰的小矛盾，但到了这人命关天的事上也都还热心劝着，想试试看能不能打消他这要命的念头。

林凤琴身旁坐着那比她年纪还大的老太太，正满脸不赞同道：“凤琴你也真是，你咋不拦着？真让大河去啊？”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这当娘的也不能绑着他，出去闯一闯也是好事。”

面上说着，但林凤琴心里也苦得很。

她不是没劝过，暗地里她也找大河问过好几回，旁敲侧击的表示只要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别的什么事都能想法子。

可这人却倔驴似的，铁了心要去。

“闯一闯？这上哪不好闯啊？非得去那要人命的地方？”那老太太撮着牙花子，颤颤巍巍地指向林大河：“大河啊！你说说你这娃娃是咋想的！”

那老太太说着都急眼了，而不远处跟杨勤两人坐一块的林大河却依旧默不作声。

“他表姨婆，您别急啊！去从军也不是什么坏事！”林凤琴生怕老太太急出个毛病，连忙安慰道：“您看大河旁边坐那俩小伙子，他们就是将爷！”

“要不是他们长年累月的在边关守着护着咱们那哪有咱现在这安生日子呢？”

一听说两人的身份，村民们都纷纷把目光转了过去。

何裕饼吃到一半，就被这强烈的注目礼看得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饼。

刚才都在专心吃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他冲众人嘿嘿一笑，麦色的脸上露出羞赧，他憨笑着挠挠后脑勺。

“婶子们烙的胡饼太好吃了，我、我就多吃了几块。”

被夸赞了手艺的妇人们脸上显而易见的高兴。

臊红着脸摆摆手：“不过是些胡饼，哪有肉好吃！”

胡饼大多都是出远门和行军打仗的人随身带着吃的。能存放得久也能顶饱。

“那不一样！”

听她这话何裕十分不赞成地坐直了身子，指着手里那胡饼，“咱们军中平日里吃的胡饼可没这么香！”

村里人将胡饼撒上了芝麻，里头还放了些碎肉末和香料调味。

“咱们平日行军时粮草得分配着来，吃的那胡饼就是伙头军往节省扛饿了做的。干巴巴的就只有面粉。”

忽然想到什么，何裕又感叹着自嘲了一句：“有胡饼吃都算是好的咯！好歹扛饿，有时候粮草紧缺，咱们吃不饱还要打仗的时候，恨不得能把突厥人那草皮都挖来吃咯！”

说完何裕又赶忙往嘴里塞了一口胡饼。

趁现在赶紧多吃点，等回了军中到了那挨饿的日子好歹还能在心里头回味回味！

正吃着，突然何裕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了，一抬头，发现大娘大婶们眼眶都微微发红。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心疼。

在场的妇人基本上都是当了娘的，家里头少说也有俩孩子。

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看着何裕他们这些壮小伙就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女人又是感性的，一联想到自家孩子用命在保家卫国却连肚子都没能填饱，顿时连吃年夜饭的心情都少了大半。

“行了，今儿大过年的说这些干嘛！”林凤琴出声打断了这略显哀伤的气氛：“咱们快吃饭，今儿就在一块守岁，待会放个炮仗驱驱邪，来年咱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这拿来做年夜饭的都用来烙饼了，你们先吃着，我跟大河先把饼送回去，顺便再拿些东西来。今儿个咱们都得吃饱！”

听她这么说大家也不好再劝她别去，只能道谢，说年夜饭图个团圆，等他们回来再吃。

原本林大山也想跟着，最后却让林凤琴留下了。

顾承元看出来她是有话单独跟林大河说，于是帮忙拦下了想要跟着帮忙的杨勤两人。

到了家把饼卸下来放到了堂屋。

除了油纸包好的胡饼，坛子里都是用剁好的碎肉做的一些肉酱。

林凤琴又从供销社里拿出了一些肉和粮食，顺带着又让林大河搬了几箱酒和饮料，瓜子果糖零嘴什么的也七七八八搬了好几箱子。

“应该不缺什么了吧？”说着又加了些烟花炮仗：“孩子多，今儿让他们都玩个尽兴。”

等把东西都整理好搬到车上后林凤琴叹了口气。

“大河，你知道，原本娘是不愿意你去的。”

林大河没作声，只是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按理说我也知道，如果娘死活不让你去的话你肯定会留下。”

林凤琴叹了口气。

她并不是那种心肠好到看谁都可怜看谁都想帮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是自私的。

但现在，回想着刚才何裕的话，她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谁家的孩子不是爹娘的心头肉呢？谁家的丈夫父亲又不是那一家子的顶梁柱呢？

战争是残酷的，但也正是因为只有那些用命去拼保住了国的人，才能有他们普通老百姓安居乐业的小家。

“你听娘说，娘不指望别的，只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你自己。”

刀剑无眼，说不担心都是假的，可要是说担心吧，她一个半只都已经踏进棺材了的老太婆也不能跟着去战场上拼命。

但是——

话音一转，林凤琴仿佛一扫心头的郁气，豪气万丈地拍了拍林大河的肩膀。

“娘虽然帮不上你别的，但你只管放心去！后勤都交给娘！娘保证！只要娘还能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们在那战场上再挨饿受冻！”

朝廷粮草不够，那她来！

别的她管不了那么多，但至少她这个当娘的不能让孩子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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