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这，就是你说的神仙？”若归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我转过脸去，看到他一脸的歆羡与虔诚，像是佛教之徒参加一个盛大的祭典，眼神都不敢眨动。

我咽了咽口水，当下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定定的望着那两人点头。

就连一边的耶苍尤也呆住了，站在我们身旁，目光直直的看着面前这副画卷。

许多年以后，我已经老得有些记事不清了，可是我依旧忘不了今天的这副光景。这，一万年也难得一见的光景，这，一万年难得一见的人物。

“云儿，起来了，来客人了。”老者将金笛放下，轻轻的拍了拍妻子的脸颊，亲昵的在她耳边说道。这本是年轻爱侣之间的小动作，在他二人作来竟丝毫不觉做作。只觉得沧海桑田，知我者唯有眼前一人。

老妇人打了个哈欠，很不情愿的皱了皱眉头，翻过身去继续睡觉。“你的客人，你自己去招呼。”

老者无奈的笑了笑，这才抬起头来看我们，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有几分温软而睿智的光芒。“拐带皓国十一公主的人竟是墨国十一公主，真是有趣。”

呃……

我嘴角一僵，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却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被那双天幕一般深沉的眼睛盯住，仿佛心里的主意都被他看去了一般，芒刺在背。

“您是？”若归眯起眼睛在他周身看了一圈后，有些战兢的问道。

“想知道么？”说话的是背对我们侧卧的老妇人，白色的发丝拂动，她似乎动了一下，口气却依旧不痛不痒。

我心机一跳，和若归异口同声的回答。“当然想。”

老妇人转过头来朝我们笑，青丝变白发明明是苍老之人，那一张脸却有说不出的光彩，咧嘴一笑，那口牙齿明亮而洁白，当真是明眸皓齿。只是那句话说得不是很招人待见，她说。“想也不告诉你们。”

我像瘪了的皮球，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眯着眼睛看我，深栗色，明明最常见的一种眸色，在她脸上却有无尽芳华。那流溢出嘴角的浅笑勾勒出双唇漂亮的弧线，我呆了一呆，之前也见过几次，我却没有发觉这位婆婆如此美丽。

可是这么个资深美女，却这么不好说话，讨不到便宜我只能可怜巴巴的将希望寄托到老者身上。老者点了点老妇人的额头，将她那满头白雪一样的发丝一一拂到脑后，连啰嗦的话却说得宠溺的很。“云儿，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和晚辈们开这样的玩笑，人家不辞艰险的跑来这里，定然是心中有念。”

那老妇人一笑，将拉过老者的手臂枕在脑袋下，笑得灿烂，那笑靥里光华流转，依稀间我看到了满山的鲜花一一开放。“哈哈，倾翎哥哥，我听到你恻隐之心动了？”

老者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噙着笑道。“吃醋？”

老婆婆嘴角一收，转过脸来打量我们，目光之中有几分警惕，然而仅是一刹又回过了头。“太嫩了，这醋我不吃，要吃我也是吃陈年老醋，比如柳寒烟之流。”

老者的嘴角一滞，一时间竟答不上话。老妇人见丈夫不再说话便更加放肆的笑了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柳寒烟之流也不配让我吃醋。”

我们三个晚辈在远处看着，呆得忘乎所以。不知道他们两人心中作何感想，在我这里是彻彻底底的羡慕与祝福。

那么多的年轮刻在他们的发丝上，那么多岁月停驻在在他们身后，这样绝代风华的人物必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只是能在大风大浪后依旧厮守在一起，是何等的幸运与幸福？

“碧瞳，你还会回墨国么？”一个苍老而清淡的声音遥遥飘来，很轻却不散，只到耳边不再扩散。

我一怔，抬头望着发问那人，他黑漆漆的眸子带着几点笑意，了然世事之情溢于言表。这样的人若是站在朝堂之上，一定是个天人一样的奇才。这样的奇才……

心中一跳，我似乎有些知道他是谁了。只是没等我说话，那老婆婆又笑了起来，嗓音竟像少女一般，清澈透亮。“倾翎哥哥，我和你打个赌，那丫头猜出你的身份了！”

老者抚额叹了一下，“我也看出来了，我不和你赌。”

心悦诚服之情让我禁不住下拜。“子枭之下落，恳求先生相告。”

见我跪下若归也站不住了，屈膝跪在我身边，一句话说得诚恳。“求先生告知我二人，四哥下落何在。”

老先生嘴角微微扬起，“千金之躯跪在我老头子脚下我可是承受不起啊，快快请起。”

没得到结果我们怎么肯移动半分，低了腰身将头重重磕在那草地上，我心里又肯定了几分。“老先生必定知道子枭下落，恳请先生相告，云朵万死相报！”

“若归亦然。”

“这……”老先生的语气似乎有些为难，张口说了一个字便再无动静。那老婆婆嗤笑着接了口。“我最讨厌人家逼我家相公了，你们若是想跪，尽管跪着好了，反正到了时间我们照样吃饭睡觉。”

我脸上干了一干，一时间进退两难。

继续跪着嘛，老婆婆已经说了没有用人家不理，不跪嘛人家也没叫你起来，这样一点也不懂规矩。

好在老先生实在是洞察英明，一句话就打消了我的尴尬。“两位殿下起来说话吧。”

嘴角一勾，我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那朵儿就在此谢过老先生成全了。”

老婆婆瞠目结舌的看着我，一双深栗色的眼睛藏尽郁闷。“好家伙，这丫头耍泼了。老家伙你等着吃亏吧！”

老先生笑着摇摇头，一笛子敲在老婆婆脸上，“谁叫你没大没小来着？好好的相公不叫叫老家伙？”

老婆婆不以为然的耸耸肩。“这世上唯有我肯叫你一声老家伙，我都不叫你了，你该有多寂寞，你该感谢我，是也不是？”

老先生无奈得连连摇头。“我看呀，有你在，这小丫头哪能讨到便宜？”

他二人依旧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我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美则美矣，奈何子枭下落不明让我顷刻难安，抱了拳头向那二老作了个揖。“求师公告知子枭下落。”

“呃……”老先生一怔，一双漆黑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芒，似杀机又似警觉。我一惊，低眉又道，“师公既然引我们来此，那就烦请您老人家莫要和我们卖关子了。”

“师公，姐姐，这老人家你认识？”小若归从背后扯了扯我衣角，用低得只有我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微微的摇头，依旧用眼角打量着那两位有着仙人一般气华的老人。

那老者捻着胡须微微一笑，眸子中早已清明一片。“老夫很是好奇，小朵儿与我素未谋面，如何认出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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