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芳苓之死(一)
说话间,弄棋从林间那端匆匆行来,上前便道前时送往浣衣司清洗的衣物已于方才取回,要她前去查看,葭儿闻罢,与董萼道了别,便出了凉亭,一路往宫阁行去。黄昏之际,夕阳余晖洒落于高台宫宇之上,庭院竹影斑驳,葭儿静立于轩窗之下展瞧着手中的布条,见上面仅写了几言,不禁眉宇轻蹙,弄棋见状,方开口问询,只听葭儿道:
“许是被人盯得太紧,芳苓不便提笔写下太多,便说要我今夜子时乔装去水榭庭中与她碰面。”
“要娘娘一个人?”
葭儿将布条藏于袖中,思虑了片刻,方转身对弄棋道:“此事切莫让旁人知晓,一切待子时再说······”
“娘娘回来了,外头天儿冷,且先喝口热茶罢。”正说话间,斯琴从外头行了进来,葭儿闻之,只于窗前移步于案,端起那热茶便饮,觉那茶水中隐有梅香之味,便料此乃上午她与大王未饮罢的残茶,不禁心中酸涩。
转眼夕阳落山,暮色之下,一人脚步匆匆地行进了东寒宫。东寒宫中青烟缭绕,玉菡坐于案前将才将递进的纸条展开,瞧着上头所写之话,不禁怒气上头,又知不好发作,方闭眸暗沉了心气,言书见状,暗道不好,便上前悄声问道:
“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个芳苓当真是不老实,竟敢和葭儿暗中来往。”玉菡冷声道,且将那纸条递与言书,言书瞧罢,神色镇定,方随手将其扔至于火炉之中,而后道:
“她既这般不老实总想说些不该说之话,那咱们就要想办法让她永远住口便是,眼下离子时还早,娘娘大可早做打算。”
“这是自然。”玉菡眸色冰冷,淡声道:“传令下去,言冬夜极寒,若无异况要宫内当差的侍卫早些退下歇息罢。”
“诺。”
阖宫宁寂,宫墙烛火幽闪,大殿之中玉漏滴至三更,葭儿方身着一袭玄色斗篷与弄棋一道出了宫苑。宫人似皆歇下了,长廊道上空无一人,墙头火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老长,瞧着眼前之景,弄棋心有不解,方出声道:
“今夜怎的这般宁寂,这长廊宫道上竟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无人更好,如此才可不被人搅扰。”葭儿应道。
待至水榭之前,葭儿方命弄棋静守于外,自个儿提了灯笼独自朝廊里行去,弄棋放心不下,只一路瞧着她。寒夜已深,此地尤为静谧,宫墙烛火幽闪,眼前树影斑驳,格外鬼魅,许是四下溪水池洼众多而致周遭寒气暗浮,葭儿行于其间,只觉浑身冷颤,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不自觉得加快了脚步。待行至水榭深处,也未瞧见芳苓身影,葭儿心想许是自个儿来得早了便停了脚步立于廊侧的小亭中等候,置于脚畔的灯笼闪着微光,将她身影拉得老长,这水榭长廊风景秀丽,奈何于冬夜之下却瞧不真切,只可清晰闻见流水潺潺,她侧耳细听,却闻耳畔除却潺潺水声之外似还隐约夹杂着脚步之声,虽是细微,却亦闻得真切,且正一步一步地向她而来,只当是芳苓到来,葭儿欣喜,猛然回头却瞧那身影未上石阶只绕小亭而过且朝长廊那端行去,葭儿不解,以为自个儿认错方借着微光定眸而望,又见那人身量纤弱,寒冬夜下以斗篷裹身,虽瞧不真切,但那身形姿态却与芳苓无异,瞧她独向那端而走,葭儿轻唤了两声,见她未应,便出了小亭快步跟随了过去。四下沉寂,周遭寒气氤氲,长廊回环曲折,葭儿疾步奔于其间,却见那身影绕东折西,忽快忽慢,直叫她跟寻不上,连连呼唤,奈何那人却似未闻见一般直引着她朝水阁行去,至水阁中,那道素白身影晃晃悠悠地便朝丛林暗黑之处而去,葭儿心里发虚,又因奔了一路着实累极,便扶墙歇息,待喘了两三口气再抬头看时,却见前方漆黑一片,那人影早已不知所踪,此种情景太过诡异,她顿时惊惧不已,慌张地想要逃离此处,正欲离去时,却闻身后传来落水之声,于这寂夜之下显得尤为突兀,葭儿猛地激灵,方回头去看,却见那水阁外的池潭中寒气氤氲,未有涟漪,她心中不解,便缓步靠近了几步,如此可依稀瞧见池潭中似浮着一物,待她靠的再近些,定眸细瞧,只见那于池潭水面上漂浮着的正是自个儿今夜要寻的芳苓,微光之下,那女子双眸紧闭,容色惨白,不知死活。
“啊——”
所提的灯笼落地,那凄厉的叫声回荡于水榭之中,候于外头的弄棋闻之,暗道不好,便提了灯笼连忙朝里头奔去,此时,却见有一人从自个儿身侧飞身而过,亦沿着回廊朝水阁而去,微光之下,那人身形矫健,配剑于侧,弄棋定眸细瞧,认出来人乃慕容侍卫,紧悬的心方才放缓了些,水阁之外,葭儿惊叫着仓皇逃离,不想却迎面撞见了一人,暗夜之下,那人剑眉星目,容色凝肃,瞧她这般惊慌恍惚之状,方以双手紧握其臂,指骨有力,且眸子直盯着她问道:
“发生了何事?”
此时的葭儿因惊惧过甚已然失语,眼下闻有人问自个儿方抬手指着那池潭中央大口的喘息着,慕容昌胤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待瞧清那池中所浮之物不禁蹙了眉宇,只护着葭儿一路离水阁而去。二更的天,寒风呼啸,阖宫沉寂,三人回了葭苑,弄棋扶着葭儿于暖阁榻上坐下,又连忙生了火炉,烧了热茶,慕容昌胤静立其下,瞧着眼前惊魂未定的葭儿,冷声问道:
“三更半夜的你们二人去水榭那边做什么?”
听他问,葭儿呆坐不语,弄棋见之,心中为难,思虑了片刻方行上前对她轻声道:“娘娘,慕容护卫救了咱们几次,自是可信任的,便将此事告诉他也无妨······”瞧她良久不应,弄棋便只当她默许了此事,方转身领着慕容昌胤行至外阁,与他道:“慕容护卫可还记得去年夏天娘娘于西暖阁后庭散步归来便突然小产之事?”
“记得。”闻得此话,慕容昌胤不解道,“怎么······”
“那时娘娘午后去的后庭,不到半个时辰便因急火攻心而致小产,太医言娘娘是因体弱经不住热气所致,可只有娘娘知晓自个儿乃是无意中听了院墙外头小宫人们的碎语,心忧大王,一时悲急交加动了胎气才致小产,而两个宫人于院墙外碎语许是巧合,念及此,娘娘便未曾追究,可前段时日,娘娘因巧合救下了一位名唤芳苓的浣衣宫人,且认出他便是那日于后庭墙外碎语之人,方暗查了她的底细,竟知她曾于东寒宫丽妃娘娘那当过差,如此仔细一想,便越觉小产之事并非巧合,方要奴婢暗地里盯着芳苓,寻得时机便将她带至葭苑问话,奈何今日得了机会相约于水榭廊中会面,未曾想却还是被他人先了一步······”
“他人?你指的是丽妃娘娘?”慕容昌胤问道。
“那时盯着芳苓的并不止咱们一个,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至于要趁夜半无人之时才可见她。”弄棋瞧着慕容昌胤道,“有些事,慕容护卫明白就好,切莫宣之于口,以免惹祸上身。”
闻罢此言,慕容昌胤转身,隔着纱帘瞧着那因惊惧太甚而独坐于榻行若痴呆的葭儿,面色温和,半晌方才缓声道:“小产一事都过了那么久,未曾想她竟还是如此耿耿于怀,若非今夜轮我阖宫巡逻,怕是难以知晓她心中之思了。”葭儿乃大王的妃,而他乃大王贴身护卫,身份有别,此话说的有些不妥,弄棋心下忧之,恐他会对葭儿生出情义,方仰首而望,却见那少年容色如常似丝毫未觉察出自个儿言语的不妥之处,再声道:“寒夜已深,恐不宜惊动大王,若直宣太医前来亦恐阖宫疑心,不如先好生歇着,待明日再论,水榭一带寒凉无比,她又受了惊吓,恐怕得病上一阵子了。”
言罢,慕容昌胤转身离去。瞧他出了宫苑,弄棋便掩了门,转身瞧茶已烧好,便倒了一盅端至葭儿跟前,瞧她仍旧形若痴呆,方俯身蹲于她跟前,轻声劝道:“从水榭归来后,娘娘便未曾说过一句话,可是被吓得不轻?”
“·······”
“夜深天寒,想必娘娘今日累了,且让奴婢伺候娘娘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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