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城楼之辱
那日,风和日丽,皇城燕都内外却兵慌马乱,尸体横陈,血流成河,高翼虽被捕入狱,可赵兵遍布城中,得知情况不妙自然免不了一场厮杀,慕容昌胤带燕兵踏尸行于宫闱之中,将赵国余党铲除干净;班雎亦带人于都城中搜寻,那日,长街十里无人迹,百姓皆避门不出,户外硝烟轻燃,铠甲遍地,待暮色四合之际,才将城中清理了个干净。
夜色宁寂,宫墙烛火四起,燕平宫内微光幽闪,高越背手静立于殿阶之上,闭眸沉思,案前所置的是被高翼翻乱的奏章,殿下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见慕容二子缓步行了进来。
“斑大人的尸体已安然送回了府上,且命管家暂先停放于大堂,只等明日再大行丧事。”慕容元徽道。
“夫子膝下无子,今番突然而去,府中上下可打点妥当?”高越沉声问道。
“皆已打点妥当,大王放心。”
闻罢此话,高越蹙眉,轻叹一声,慕容昌胤闻之,思索片刻,方才上前禀道:“今日回宫声势浩大,王子殷等人闻得风声乘乱逃走,班雎带人于城内寻了一圈也未寻得。”
高越闻言转身,终是睁眸,神色冷峻,道:“有高翼在此,王子殷跑不了多远定还会回来的。”
“那高翼该如何处置?他如今在地牢里仍不安分,只点着大王的名字破口大骂,牢中士卒无奈,已用了刑,奈何他仍不安分。”
“他勾结赵人在先,谋朝篡位在后,又屡次欲至寡人于死地,还杀害重臣,乱我朝纲,祸我后宫,其罪当诛,可就这么让他死寡人只怕便宜他了。”高越眸子幽深,下令道:“明日晨时对他施以鞭笞之刑,再捆了手脚将他悬于城门之上罢。”
“诺。”慕容昌胤应道,他静立殿下,瞧着高越,并未有离去之意,越觉察,方面对着他,淡声问:“还有何事?”
慕容昌胤思忖片刻,才道:“姬安已被安置在含光殿,着了六个宫人伺候·······”
“就先将她如此安置着吧,待一切平复后寡人再去瞧她,你多留心些,她初入宫中,许有不适,缺些什么尽管来跟寡人讲,且外,莫要让后宫之人排挤她。”高越悉心嘱咐道。
“诺。”
慕容昌胤应之,某一瞬,他似有千言要诉,奈何却终究住了口,只发出一声叹息,便折身离去。
次日,艳阳高照,城池高台之上展旗飘扬,其下往来过路的百姓皆仰首瞧着那高悬于城门楼上的犯人,城墙侧旁张贴了一张告示,其上写满了此人先前所犯下的罪行,百姓阅之,皆晓先前事况皆乃他所为,心中愤懑不已,方立于其下或对他指指点点,或直接出以言语谩骂,更有甚者于光天化日之下拿腐叶臭蛋扔砸,守城官员见之,未有制止,只张目细细搜罗着四下,看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出没。闻着底下百姓的谩骂之声,高翼半睁眼眸,轻扯唇角,挤过一抹自嘲的笑,他才受过鞭笞之刑,眼下被束了手脚悬挂于城墙之上,又遭菜叶鸡蛋扔砸,让他本就破烂带血的衣衫更加脏污不堪,他那一头蓬乱的头发凝了蛋液沾结于脸上尽显狼狈之态,如此境况之下,高翼深知不会有人来救自个儿,亦不愿有人来救自个儿,他为皇室之人,深谙其间的杀伐决断之道:即便是手足亲兄,若有人要动摇自个儿的江山,那便必诛之,在他篡位不成之时,高越便有当庭斩杀他之心,只因王子殷乘乱逃走,他欲用自个儿为诱饵来引王子殷前来将其一网打尽,此算盘打得极好,即可利用自个儿,又可借此折磨自个儿,以免自个儿死的太过痛快。杀人诛心,莫过于此,高越啊高越,看似仙客皮囊,菩萨心肠,手段歹毒的程度却一点儿也不逊于他,念及此,高翼轻笑一声,似在笑自个儿,又似在笑高越表里不一、藏得太深。
日落西山,斜阳的余晖落于郊野,城门楼下行人渐少,高翼从睡梦中睁开眼眸瞧着那将落的圆日,转眼,暮色四合,夜风四起,城门关闭,恐有人暗夜搭救,士兵皆提高了警惕,手握兵器于四下走动张望。静夜之下,忽闻一声轻唤,声音沙哑,却满含调笑嘲讽之意,守城士兵闻之,拄茅于地,寻声往城门楼下望去,只见半悬着的高翼正仰着脸瞧着他们,道:
“本侯于半空中晾晒了一天,眼下口渴的紧,可有水喝?”
他终发话,士兵恐其有诈,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只是下令将本侯吊在这儿,又没让你们要本侯的性命,还不快将水拿来,拉本侯上去饮罢水再受刑也不迟,否则渴死了本侯你们定无法交差。”
他虽犯了死罪,但好歹也是皇室血脉,与当今大王乃手足亲兄,若不加善待,恐有不妥,万般思虑之下,为首的将士拿来水袋,将水倒与他饮用,高翼喝足,出言感谢后又闭眸睡去,见他不再闹腾,周遭无异况,台上众士兵方放松了些许。
第二日,艳阳依旧,脚下百姓依旧络绎不绝,只是他们昨日已知城门楼上悬挂之人乃是何况,对其见怪不怪,便各忙其事,不再理会,仅极少数人仍旧望着那楼上之景,对那正在受刑之人指指点点,至夜间,众人散去,周遭宁静至极,除了高翼同昨日一样向士兵讨要水喝之外再无异况。
第三日依然如此。
第四日仍旧如此。
待至第五日,城中百姓皆以城楼之象乃常见之景,从下往来路过之时竟是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经了五日的风淋日晒,高翼皮肤黝黑,嘴唇干裂,蓬乱肮脏的头发下双眸紧闭,他蜷缩着一动也不动,宛若一个垂死之人。转眼暮色四合,城门紧闭,寂夜之下,任何风吹草动之声都清细可闻,城中士兵皆提高了警惕,待夜半之时,忽闻下方一声咳嗽传来,士兵闻之,纷纷垂首瞧往,见原来是高翼忽然惊醒,只如同前几日一样哑着嗓子向他们讨要水喝,为首的士兵闻之,拧开水袋便欲去喂,却又闻他道:
“可否拉本侯上去歇他一歇,顺带着喝些水,吊着风淋日晒了几日,本侯好生难受,再这般下去,怕是熬不过明天了。”
他刚受鞭笞之刑,便被束了手脚悬挂于此,夏时之际,骄阳似火,只怕身上的伤口早已溃烂,若不管不顾,只怕当真会挨不过去,思忖了片刻,为首的士兵终是妥协,方命人将他拉了上来,落地的高翼瘫坐于地,大口的喘息着,因手脚绳索尚未解开,其中一士兵蹲地喂他喝水,就在这时,城下暗处传来异动,数十个黑衣人飞身上前,欲以绳索攀城。所待之人终出现,候于城楼暗处已久的慕容昌胤见之飞身下来,提剑去捉,一时之间,四下火把亮起,早就潜伏于四下的燕国将士冲了出来,将那几人团团围住,黑衣人瞧此况,深知自个儿中计,又见高翼被折磨至此,一心欲搭救,方不甘离去,只与燕国士兵厮杀了起来。耳畔刀剑之声不断,眼前人影缠乱,高翼转首怔看着,借着微光,他认出王子殷,只见那人冲锋在前,一改往日沉着漠然之状,眸间满是戾气,奋力挥砍,与慕容昌胤相斗,奈何却终究不是慕容昌胤的对手,因料有人夜袭,燕军早有准备,盏茶功夫那数十人仅剩五人,高翼见之,心揪了起来,忙以眼神示意那人早些离去,那人见之,仅有片刻失神,手臂便被人划了一刀,周围燕军越来越多,如此下去恐是不妙,身遭数刀之伤后,那为首之人再瞧高翼一眼,方吹响口哨,跳城窜入丛林逃离而去,慕容昌胤见之,忙命人去追。瞧着众人散去后,高翼方才回了神,此时,慕容昌胤行了过来。
“方才之事可于本侯无关,本侯只是想上来讨口水喝。”
“于城门楼上悬吊了几日,你倒是学乖了些。”瞧着他这副装傻充愣之态,慕容昌胤淡声道。
高翼未应话,只扯唇一笑,抬眸遥望着城下的草丛,见里头再无动静,眸间的幽光不禁黯然了下来。
“王子殷这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知他所想,慕容昌胤淡声道,见他形容落寞,久未应声,方命手下将他押入了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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