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志磊和高博同时抬头。

一脸沉郁的高远发大踏步走进来。

“高董。”

“阿爸…….”

高远发示意庄志磊躺下：“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拆石膏？”

“下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高董，我一出院马上回公司上班。”

“上班不着急，等身体完全康复后再回公司也不迟。”

高远发直起身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高博，沉声命令道：“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要跟你讲。”

撂下话，扭头朝门外走，走到门边又回头，凌厉的眸底里闪过一丝愧疚：“庄子，不好意思，打扰你休养了。”

“没事没事…….”

高远发瞪了高博一眼，“你必须跟志磊道歉！”

高博张了张嘴，一抹怒气仍然在他的眼底里闪烁。

让他跟情敌道歉，这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再说，高博觉得自己冲庄志磊发作那是情理之中，何错之有？

“怎么，我的话你没听见？”

高远发威严地怒喝了一声。

高博梗了梗脖颈，生平第一次在父威面前忤逆：“我没……没错……”

没错？

眼看高董事长盛怒又起，庄志磊忙笑道：“高董，高博和我闹着玩呢。”

闹着玩？高远发斜睨了儿子一眼，眉宇间的川字越发的浓郁了。高博自小就很注重外表，眼前这付邋遢的样子实在触目惊心，让他异常的看不顺眼。

“你别替他讲话，你们刚才的争执我在外面全听见了。”

“高董，这是我和高博之间的问题，请让我们自己解决好吗？”庄志磊生怕高远发对高博不依不饶，他陪着笑说：“请相信，我们能解决好的。”

高远发也情知儿子大了，在外人面前多少得给他留点面子，便不再坚持让高博道歉，推门而出：“高博，你跟我出来！”

高博阴冷地瞪了庄志磊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尾随在高远发的身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自己惹的祸不知羞耻不知收敛，反而跑到医院来闹，”高远发刚走出电梯便再也控制不住，冲高博动怒道：“这件事件全因你自己而起，跟庄子有什么关系？亏你还有脸跑到他的面前大吵大嚷，我真替你感到脸红！”

父亲突然出现在面前，高博狂躁暴戾的情绪宛若被迎面浇上了一盆冷水！

他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可父亲这异于平常的口吻与举止，让高博惊愕异常的同时又很委屈很愤怒！从小到大，自己何曾受此父亲如此严厉的叱骂？而且，还当着外人的面，当着情敌的面？

“阿爸，您不了解情况！”

“不了解情况？”高远发哼了一声，依旧黑着面孔：“你到葛毛（现在）还认为我是不了解情况乱发脾气？”

“反正……反正我和晴染之间现在会变成这样，庄志磊逃脱不了干系……”

“你！”高远发咬了咬牙，腮帮子上的肌肉在隐隐地抽搐。他缓缓地举起巴掌，举到半空中又无力地落下。儿子长这么大，高远发还从未朝这个自小就失去亲娘的大儿子动过粗。“高博，既然错了，就得直面自己犯下的错误，然后想办法如何改正错误。你这种将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的身上，于你于事都无益！晴染执意要离开你，这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你的花心所致，跟庄子有什么关系？”

“庄志磊在暗恋她！要不是他在背后挑唆和鼓动，晴染就算再生气，她也不会如此绝决，”父样的指责，高博不能承认，他一门心思认定，庄志磊就是个小人，就是个破坏他人情感婚姻的罪魁祸首！“为了让晴染离开我，离开高家，他竟然瞒着我把他的那套公寓让晴染住进去，当着我的面却装傻充愣，睁着眼睛说他并不晓得晴染在哪！要不是心里有鬼，他做啥子女要背着我这样做？”

高博说的振振有辞，高远发却越听越皱眉头。

最后，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庄子借公寓给晴染住，完全出于关切之情。不说他们私下交情不错，就算是是同事之间，庄子也会帮这个忙！庄子的热心肠在公司与朋友圈中那是众所周知！他不肯告诉你晴染的去向，那是因为晴染一再叮嘱让他别告诉你。一个人有情有义之外，还必须得有诚信！”

高博对父亲的态度与说辞越发的不满意了，迫于父威，他不敢用强烈的言词去顶撞，却也无法将那股莫名的火气再隐在心底，双手下意识地握拳，不屑地撇了撇棱角分明的唇，“他最会收买人心！在美女面前，这套把戏他会演绎到极致！”

“他不是演员，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不会演戏！”

“阿爸，您被他的表面现象给蒙蔽住了！在此之前，我也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最值得深交的朋友！”

“我现在仍然觉得，他是个益友，值得你一辈子去珍惜！”

话不投机半句多，高博没心思没心情也没时间再听父亲不停地赞颂庄志磊！

“阿爸，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不等父亲发话，高博扭身就走。

高远发凝眉看着儿子萧瑟孤零的背影，眼眶内竟然飘浮起星星的泪点。高博是他最心疼最珍爱的儿子。除了眷顾他打小就没了亲娘而特别的呵护与疼爱之外，高博的懂事、自律与上进让高远发很是器重与高看。

没想到，高博竟然也会出这样的事体，会沦落到这样不入流的境遇里！

抬起手掌抹去眼角的泪星，平缓了一下心情，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儿子，等我一下。”

已大步走下台阶的高博惊诧了，父亲是在叫自己吗？语气是如此的轻柔，柔得如一片羽毛轻轻地滑过，又似一点清泉静静地滴进干涸的心底！

他不敢相信这是在叫自己。

自己做错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父亲失望盛怒当然在情理之中。要不是父亲一再在自己的面前替庄志磊讲好话唱赞歌，高博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小博，你等一下我。”

这下，高博终于认定，这是父亲在喊自己。

他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沉重得如一台锈掉螺丝钉的老机器般的身体，低下沉重的头，喘气如牛，“阿爸……”

高远发大步朝儿子走去，走到身后，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儿子，爱恨交加的目光落在儿子躲闪的眼睛上：“儿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不愿跟晴染离婚？”

高博抬起头，先是闪避，随即在父亲的这双充满温情与父爱的眸光鼓励下勇敢地迎上，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阿爸，我是深爱着晴染的，我不想离婚，我不想离开她！”

“那你对那个小保姆……”

高博羞惭地扭过头，但很快沉静了下来。他咬了咬唇，“阿爸，您相信那是一件意外之事吗？”

高远发凝眸炯炯地定格在儿子窘迫的脸上，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那天晚上我真是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醒来才发现自己已铸成大错……”尽管那晚的事情已过去多时，可每每想起与提起，那种难以形容的悔痛与钝痛让高博生不如死，仿若自己的心被人为强力地撕开。“阿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那个人我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小保姆确有几分姿色，可跟晴染比起来，那又逊色不少，主要差在气质与能力修养上。

高远发相信儿子的眼光与鉴赏水平，他不至于舍明珠就鱼目吧？

只是，他跟二儿媳吴欢欢一样，对高博的那晚醉酒有些难以理解。

“你那晚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就醉得不醒人事？”

“没喝多少，一瓶红酒两个人喝，而且，当时我只是为了敷衍，只喝了两杯。”

两杯红酒，对颇有几分酒量的高博而言，那简直就是如广东人说的那样，毛毛雨，洒洒水啦。

怎么会醉得不醒人事？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你好好的跟小保姆喝什么酒？”高远发皱了皱眉头，“但凡晴染加班，哪次不是你去接她，偏偏那天晚上跟小保姆喝起酒来？”

悔恨就如一道浓厚的油漆，封住了高博浑身上下的毛孔，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双拳越握越紧，眸底里流露出来的，是疼痛，是无助，是绝望！

“那天晚上，她说那天是她的生日，她还说，她从小就没了亲妈，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她说的很凄怆，说的时候一直泪流不断。我，”高博偷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的脸色没有异常，便放心地往下说，很羞赧地说：“我也是个从小没亲妈的孩子，我理解孩子想亲妈的感受，尤其是节假日和生日，那种落寞与寡欢只有同境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所以，我……我体谅她的心情，同意陪她喝两杯替她庆生……”

高博的话，让高远发深深地震撼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给了儿子满满的父爱，填补了母爱的缺失。没想到，儿子心中仍有如此强烈的欠缺感！

“儿子，对不起，这么多年来阿爸忽视了你的感受！”

“不，阿爸，是我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体，是我让您伤心了。”

“不说这个了，葛毛（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让晴染打消离婚的念头。”

高博长叹了一口气，陡然清瘦的脸上闪上了一层浓郁的焦虑：“这……怕是很难。晴染的性格我了解，一旦她做出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高远发拉过儿子的手，眼底里流过一抹坚毅：“先不要绝望，事在人为。儿子，走，我们一起去见晴染。我相信，晴染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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