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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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被毁尸灭迹,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烧了那张床单,这么大的一份物证,又怎么会查不到踪迹呢?”
原来那种药是被姚瑶洒在了床单上!童柏毅料定,她为了尽力挽回意悠的名誉,会亲手烧了床单,原来线索竟是被她亲手掐断的!她面色青白,童柏毅见已达到目的,便将话头又转回到正题上,“你知道只要你身在天军军营,裘泽远即使要战,最多也就是防守,根本不会祸及无辜,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随卢天胜一起攻打蒲东。如你所料,裘泽远连战都不战,直接将蒲东送给你作嫁妆。为了不让我的人起疑心,你还对意悠极尽羞辱、咄咄相逼。最后再上演了一出弃市处斩的好戏。你和卢天胜之所以选择弃市处斩,是为了瞒天过海,用两个被判死刑的人代替裘泽远和意悠,因为以蒲西旧制,押送犯人的过程中要用黑罩蒙头,以示人道。这更是为了让我可以安心观刑,落入你们早已布置好的陷阱。因为你知道,任何事情我都可能不亲自插手,唯独这裘童相残的好戏,我不可能不亲自观看,而且我,会在离刑场最近的地方,光明正大地看,所以你只要紧紧盯着离你最近的人群,就可以找到我……”说着童柏毅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我自问我的易容出神入化,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童昱晴低声浅笑,“这就得益于父亲对我的教导了。叔父也该学过观人于微的本领。你的容貌可变,身形可变,但是遇事的反应不会变。叔父难道没有发现吗?常人紧张时的反应是握紧拳头,而你紧张时下意识的反应却是将手伸开,让自己放松下来,就像现在……”
童柏毅随着童昱晴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右手,发现五指间的空隙要多大有多大,他下意识并拢手指,却又不自觉地分开,他不再挣扎,自嘲地笑道:“早知如此就该剁了这一双坏事的手。”
童昱晴笑道:“那我要找你就更容易了,直接找没有手的人就可以了。”
童柏毅摇头苦笑,“我的好侄女,你以为你现在就算是赢了吗?你为了杀我,不惜在孝期成婚,背上不孝的罪名,不惜欺瞒白乔煊,抛弃你最爱的男人。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怎样面对这些人和事?”
童昱晴说道:“拜叔父所赐,我从未想过我还会有以后。就算要想,也不需要叔父为我操心。至于输赢,从我准备报仇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场战争注定不会有胜者。叔父也不必再浪费口舌来激我,我已经没有什么输不起的了。如今苟活于世,只不过是我还有牵挂的人罢了。所以,我们还是说一些有意义的事吧,你是想自己说出底下那些人的下落,还是想让我去问苗雯和章绰呢?”
童柏毅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这两个蠢货被人耍的团团转都不自知,留着也是无用。”
童昱晴叹道:“看来你是不打算自己告诉我了,也好,对付他们要比对付你容易得多。来人!”
狱警看到童昱晴的示意后,用***打向童柏毅的左臂。童柏毅觉得奇怪,“你不杀我?”
童昱晴笑意吟吟,在童柏毅耳中却是阴气森森,“我怎么舍得让你这么快就死掉呢?再说父亲也吩咐过我,要让你寿终正寝,所以我就为叔父选了这处福地,除了开门或开灯,其余时候都是暗无天日。叔父就在这里颐养天年吧,我会让人按时给你打营养针,有兴致时我也会来看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自尽的机会,除非我不想继续跟你玩这个游戏。”
童昱晴见童柏毅慢慢闭上了眼睛,对狱警说道:“拔掉他所有的牙齿,以防他咬舌自尽。还有给他打针时,你要注意安全,别让他伤到你,也别让他伤到他自己。若他出了意外,我唯你是问。”
“是,二少奶奶。”
童昱晴转去关押苗雯和章绰的刑讯室,已经遍体鳞伤的苗雯看到她,破口大骂:“童昱晴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十八代祖宗不得超生!”
狱警的鞭子刚要抽到她身上,就被童昱晴止住了,她笑道:“你诅咒我也就罢了,可我的十八代祖宗,难道就不是童柏毅的十八代祖宗吗?”
苗雯一愣,随即又骂道:“你别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哼!我告诉你,义父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就是死也不会出卖他!要我们说出其他兄弟姐妹的下落,你妄想!”
童昱晴摩挲着额际,笑了出来,“你就说你,说什么我们?章副将可不像你这般冥顽不灵,是吧?”
章绰下意识回避童昱晴意味深长的目光,守在这里多时的杨濯说道:“阿绰,就算你不念你我兄弟共事多年的情谊,不念督军多年来对你的爱重之恩,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身为督军副将,你应该知道督军行事如何,他肯给你这个机会,至今没有用刑足见诚意,否则……你是知道这里有多少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的。别再执迷不悟了,好吗?”
章绰大声道:“别再废话了,我誓死效忠义父,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杨濯无可奈何,只能照卢天胜的吩咐使出最后的杀手锏,“阿绰,你和那个女人不一样,她无牵无挂,你却有家有室啊!难道你为了你口中的义父,连妻儿的性命都不顾了吗?你忍心让他们随你而去吗?”
章绰骂道:“杨濯!你无耻!”
虽然章绰极力克制,但是他的反应已经告诉童昱晴,杨濯已经捏住了他的七寸。
“把他的妻儿带上来。”童昱晴说道。
杨濯心怀不忍,迟疑地看着童昱晴。童昱晴不能在章绰面前展现自己的善心,又大喝了一声,“带上来!”
这次不等杨濯动手,已经有狱警迫于压力,将章氏母子带到了童昱晴面前。
童昱晴三下两下就将二人按在章绰对面的刑讯室里,让他能将那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她亲自烧红烙铁,大喊道:“章绰!你听着!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问你!你的同党在哪里?”
苗雯见章绰死死抓住铁栅栏,大叫道:“二哥,你别看她耀武扬威的,她不会伤害他们的,她没有那么狠心!你相信……”
没等苗雯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叫就从对面传来。章绰也被吓得跟着大叫起来。
童昱晴吼道:“他们!都在哪里?!”
苗雯惊得尖叫:“二哥!她只是折了二嫂的一条手臂,这是可以治的,你千万不要被她吓住!”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这次还伴随着皮肉烧焦时噼里啪啦的声音……
“二哥!二哥!她烧的是二嫂腿上的皮肉,不是要害,你相信我!她根本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那催命的魔音再次响起,“在!哪!里!”
章绰见童昱晴将火红的烙铁慢慢从妻子身上挪到儿子头顶上空,哭喊着叫道:“我说!我说!我说……”
童昱晴将烙铁交到杨濯手中,淡淡地说了句:“这里交给你。”之后便转身离去。
童昱晴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警备署的,她像是一个被抽去魂魄的人,遣走了来接她的司机,茫茫然地游走在大街上……
今天之前,她只有和童柏毅同归于尽的念头,从没有为以后打算过。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害怕面对以后。
以后……
“嗯!”童昱晴迷茫之中忘记了防备,被一个人捂住口鼻拖到了暗处。
这是一个熟悉的气息,一种淡淡的青草香,童昱晴即使视线迷离也能猜到这人是谁。
她推开他的手,低声喝道:“你疯了!这是在大街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白乔煊也低声说道:“我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必须回答我,今天刑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被你抓走的那个人是谁?被斩首的那两个人又是谁?”
偏在此时一个过路的老妪朝这边看了一眼,童昱晴吓得把脸埋进白乔煊的怀里,半晌过后才向外探了探头,狠狠地问道:“你想在这儿把话说清楚吗?”
白乔煊似笑非笑,“我若是说想呢?”
童昱晴气他这个时候还没正形,赌气着说道:“你若是想死,往北走就是警备署。”
白乔煊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你抓我进去?”
童昱晴大力将他推开,“你有没有正事?没有我走了!”
白乔煊眉目含情,想伸手抚抚她的青丝却被她打开,他急忙拉住就要离开的她,给了她一条围巾,示意她围好后说道:“上车。”
白乔煊坐好后对司机说道:“绕着金都来回开,直到我们说完话为止。”
车开起来后,他又对童昱晴说道:“昱晴,这是玹苍,从小跟在我身边。不过我到蒲东的那段日子没有带着他,所以你应该不太熟悉。”
童昱晴见玹苍就是那日抱着一摞礼盒的人,笑着与他打了个招呼。
白乔煊说道:“车窗帘都已经拉好,车也一直开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
童昱晴将她的布局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白乔煊的面色越来越阴沉,直到最后他凄声质问:“童昱晴,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宁可相信卢天胜,也不肯相信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看着我为你担惊受怕,看着我像傻子一样拼命阻止一场根本不会被挑起的战争,你很开心是不是?”
童昱晴低下头,小声嘟囔着:“对不起,我必须确保这个计划万无一失。以童柏毅的心智,他不会猜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一定会派人监视你的反应。我……我承认,我的确利用了你对我的关心,让他坚信我深陷在他设下的陷阱里,对不起……”
白乔煊怒气难消,大叫道:“停车!”
玹苍连忙将车停到路边,白乔煊又喝道:“下车!”
童昱晴明知不该在他生气的时候再说什么,还是说道:“乔煊……对不起……全部都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天起你要怎样夺位,我都不会阻止你,我只求你,不要去利用卢希,她是无辜的。”
白乔煊铁青着脸问道:“我被你毫不留情地欺瞒抛弃,我又无不无辜?”
“乔……”
“下车!”
童昱晴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后默默下车走到路边,看着脚步不歇的行人交替从她面前走过……
卿子汀看这天色越来越沉,穿上厚重的玄青裘衣就要往外走,书阙再一次拦下他,“公子,今日天气冷的很,您还是在屋里等吧,门口也有人守着,只要夫人回来,他们就会来报信的。”
卿子汀焦急地说:“这都两个时辰了,她虽然到金都已经有些时日,但这还是头一回自己一人出行,万一她迷路了怎么办?”
书阙忙安慰道:“不会的,就算迷路了,二少奶奶也可以叫一辆黄包车回来,您就安心等着吧。”
书阙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小厮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
卿子汀疾步向外走去,见她一个人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大力将她拥入怀中,“你总算是回来了,一个人去哪儿了?我真是怕得要命!”
卿子汀见怀中的人不说不动,以为她是气自己冒犯了她,刚要放手,就见她从自己怀里向下滑去,忙又揽住她,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晕了过去,他心下慌乱,忙手忙脚地把她抱进房间,平放在榻上。
他不是没有给她诊过脉,可是这一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昏倒在自己面前,手就止也止不住地发抖,根本摸不准她的脉象。
书阙见他如此,没等他吩咐就遣人去请大夫。
莫芬闻讯赶来,细细查探了她的脉象,“二少爷,童小……二少奶奶近期劳累过度,再加上郁结于心,气血不畅,才会昏迷。莫芬开一服药,您按时给她服用。还有就是嘱咐她,近期一定要安心静养,不宜再过度操劳。”
卿子汀说道:“我知道了,你最近就住在府上吧,有熟人在身边,若娮也能好转得快一些。”
“莫芬正有此意,如此便多谢二少爷了。”
卿子汀扶起莫芬,对书阙说道:“着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是,公子。”
童昱晴这一昏迷,就整整昏迷了三日,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不由被房中浓郁的苦药味熏得喘不过气来。
她的咳嗽声将守在床边的卿子汀惊醒,“若娮,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
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她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口干舌燥。卿子汀知道她口渴,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将床边的靠枕放好,扶她坐了起来。
她喝完水后才惊觉外面的天色不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卿子汀知道她想起了那些凡尘俗事,不敢再让她多思多虑,于是说道:“莫芬说你这些日子操劳过度,才会精神不济。你现在就静下心来,好好休息,把身体调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他越是这样说,童昱晴越是觉得事情不妙,她急切地说道:“你不告诉我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我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又昏了多久?白乔煊是不是已经得逞了?”
卿子汀沉默良久,童昱晴焦急地抓住他的衣襟,“你快说呀!你是不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他是不是已经娶了你妹妹?”
卿子汀拗不过她,只能说道:“我与你说,你千万别着急,别动怒。”
童昱晴点点头。
“三日前,我刚到金都最大的妓院采锦阁,就碰到了维清,被他纠缠得分不开身,只能作罢。没想到夫人也想到了和我们一样的计策,在希儿面前把白乔煊塑造成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可是……”
童昱晴已经猜到个大概,接道:“可是白乔煊识破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连人带物摆到了卢希面前,是吗?”
卿子汀垂下眼帘,童昱晴心中一片荒芜,“让卢希捉奸在床,虽然是一个下下策,却也是我们最后的办法了,不成功便成仁。这桩婚事,再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商量的余地了……”
卿子汀安慰道:“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其他的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病中的童昱晴既脆弱又无力,她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任凭卿子汀如何劝说,都噼里啪啦地落个不停……
“小姐醒了!这是怎么了?”刚为童昱晴煎好药的莫芬一进门就看到她哭得泣不成声。
卿子汀终于等来救兵,喜道:“莫芬,你来的正好,快帮我劝劝她吧。”
莫芬的到来让童昱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渐渐收起了眼泪,抽泣着说道:“我没事。”
“都哭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小姐,你有什么话不能对二少爷说,也可以对我说啊……”
卿子汀听到她们姐妹要说私房话,主动离开了房间。童昱晴看到他离开,泪水又忍不住流了出来,“我……我真是罪该万死,我护不住我爱的人,也护不住爱我的人……他们都因为我,遍体鳞伤……我活在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莫芬能猜到那个“爱我的人”就是刚刚离开的那位,但是想不出那个“我爱的人”到底是谁,以为她是说那几位已经过世的裘家少爷之一,便说道:“二少奶奶,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尽快放下过去,继续往前走。”
童昱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方才的那些伤感被她一驱而散,“我的好姐姐,你真是……也罢,我还是不要再多做无谓的伤感了,还有正事要问你,我昏睡的这几天,童柏毅手下的那些人都被抓到了吗?”
童昱晴的变化太快,莫芬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记得她在病中不宜忧思,便没有答话,把她的药端了过来。童昱晴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于是说道:“虽然我不知道童柏毅的这些人到底在哪里,但是以苗雯和章绰的情况来看,他们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而且很有可能藏在蒲炘州哪个大人物的身边。藏在敌人的身边也就罢了,就怕他们藏在自己人……”说着童昱晴突然双脚着地,想要站起来。
莫芬想拦住她,却听她说道:“放心吧,莫芬姐,我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了结,不会让自己倒下去的。”
“你现在是个病人,应该听我这个大夫的话……”
童昱晴拉住她,急道:“莫芬姐,舅父和姨父他们可能会有危险,我必须打电话提醒他们!”
莫芬听她这样说,不敢再拦她,只能替她穿好鞋子、披好衣服,扶她去打电话。
童昱晴分别往何府、霍府和郭府打过电话,听到三府中各有一关键人物失踪的消息后,她知道他们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她又往督军署打了一个电话,本想请卢天胜将童柏毅还活着的消息不着痕迹地传出去,引那帮人前来相救,以便一网打尽,却没想到卢天胜已经这样去做了。
即使所有地方都已经做了部署,童昱晴还是放不下心来,这些人都是疯子,未必会按常理出牌,如果她猜错了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她思绪胶着之时,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她激动地抱住莫芬,“我想到了!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
还没等莫芬反应过来,童昱晴已经再次拿起话筒,对卢天胜说道:“父亲,我们都想错了,他们不会去救童柏毅,现在境况最危险的是您。”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是吗?为什么就不是二少奶奶呢?”
童昱晴面色煞白,扔下话筒就朝督军署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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