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殇浮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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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翠谷东南5里。
纳兰祈已在漠漠的树林中徘徊了许久,树高林密,四周不见天光,沿途也不见任何鸟雀,死寂得有点可怕。忽而一阵地动山摇,她只觉得眼前树影斑驳,有如鬼魅,与此同时,山风大作,怪声四起,一愕之下,便有一无形巨章穿影而过,直直拍向她的胸口。她凝神静气,飞身掠起,手中紫骨玄铁伞精准斩出,竟一击即中。“巨掌”攻势一滞,纳兰祈照着紫骨伞泛着的寒光方才看清那并非什么巨掌,而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树枝,他们张牙舞爪,以树干为躯干,以枝条为四肢。
纳兰祈正暗自纳闷千叶阵怎会如此不济之时,那“巨掌”被斩断之处突然射出几排飞箭,她淡淡一笑,闪身避过,身形之快竟不输树影半分。但那些飞箭却好似能追踪到他的气味似的,穷追猛打,而且越聚越多。慌乱之际,空中突然旋来一道凌洌剑气,将飞箭纷纷挡开,只消这电光火石的一瞬,纳兰祈已展开紫骨伞,一笔荡出,将再度袭来的飞箭尽数折断。
树林中再度恢复了死寂。片刻之后,密林消失,一缕眼光直射进来,纳兰祈的眼前赫然显现一处悬崖峭壁,竟是山谷之中又有一处山谷,谷底隐约可见红墙绿瓦,小桥流水,还有高耸入云的回音壁。
回音壁,已然在望。
纳兰祈喜不自禁,背负紫骨伞攀着绝壁向谷底探去,所幸那悬崖虽险,但总有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无处借力。眼见已经渐渐地接近谷底,突然之间,悬崖竟如同水波一样晃动起来,连突出的岩石都变得松动易滑。千叶阵果然没那么简单,但那又如何,为了楚风月,纵是龙潭虎穴,她也闯得,她能输的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借力之处一失,她的身体便如同失重一般,急速向下坠去。半空之中还有无数飞箭从悬崖的洞穴之中射出,她仓促打开紫骨伞,左支右绌地挡开一些,便无力挣扎,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笨重的花瓶被人狠狠地摔砸在地上,痛得她五脏六腑都扭到了一起。她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恍恍惚惚地,仿佛觉得伤口传来阵阵凉意,还有一阵薄荷香气,很像小时候顽皮摔伤了,母亲用来给她止疼的清凉药膏的味道。
纳兰祈掀起沉沉的眼皮,将眼前左右摇晃的道道人影合为一个,这个人。。。这个人。。。眉目妍清,脸色淬白,薄唇勾红,骨骼纤细,分明是。。。分明是楚风月!是她做梦么?还是死后下了地狱,可是地狱里面怎么会有她的楚风月?
她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她伸了手,未触及,又渐渐缩了回来,如果这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怎么办?她不怕痛,不怕死,只怕这一场春梦提早醒来。
楚风月一把捉了纳兰祈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婉柔的语声略带惶急:“小傻瓜,是我。。。是我。。。”
“楚风月。。。楚风月。。。”纳兰祈无语深凝,忽而翻身惊起,十指将楚风月的衣襟抓出一道深深的痕迹,“那时,我以为我要死了,可是我最怕的。。。最怕的。。。却是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怎么办。。。楚风月,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楚风月心中一痛,一把揽紧了她,渐渐地哽咽:“小傻瓜,不怕,不怕。。。我在这里,我不是好好地在这里么。。。”
纳兰祈枕着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第一次如此之近,近得没有缝隙,仿佛在顷刻之间便走入了他的生命,进而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春依旧浓,夏不馥郁,他的香淡淡的宁静,熏熏然地迷蒙着,撩地人的心也醉了。纳兰祈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着他的,好似一曲相思引。何谓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得君如此,倾尽天下又如何?
胸口撕痛倏忽狠狠撞来,几欲透胸穿出,喉间焚烧如火燎,每一寸呼吸都带着蓬勃疯涌的腥苦,鲜血无法抑制地从楚风月的口角蜿蜒而下,沿着纳兰祈剧颤的背心,开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河流。
背心深凉令纳兰祈恍然从梦中醒来,惶惶然反手一摸,满掌殷红,双目刺痛,连己身上的伤痛也浑然不觉了,忙不迭抽身出来,扶着楚风月的肩膀,问道:“楚风月,你怎么了?”
楚风月唇上的浅红略略一弯,越发衬得他的脸蜡白如纸,整个人如同在深水中浸泡地久了,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他轻言:“没事,我就是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纳兰祈鼻子一酸,泪如雨下,抽噎道:“可是你。。。你怎么。。。”她轻轻抚过他跪倒在地上的双腿,突然兴奋地跳起,“楚风月,你的腿好了,是不是?你可以走路了,是不是?”
楚风月苦笑:“是锁脉神针,我有一日的时间。。。所幸千叶阵易破,我及时找到了你,先前看到你在林中遇险,却没法赶上你,终害得你受了伤,是我没用!”
“锁脉神针,伤经毁脉,自戕生机,楚风月你。。。”纳兰祈惊得花容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良久无语。他原本就羸弱已极,如何受得了这伤经毁脉、败血刺髓之苦?她见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忙一把揽进怀中,怒道:“谁叫你来的?沈思孝呢?我让他拦着你的!”
楚风月的声音仿若跨越千山万水而来:“我用毒。。。”
纳兰祈想到叶蓝那日千叮万嘱一定要阻止楚风月用毒的情况,直气得浑身抽痛,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撕裂开来,血流如注:“楚疯子。。。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谁叫你来的?谁叫你用锁脉神针的?谁叫你用毒的?”
楚风月双目微合,艰难开口:“我爹不要我,我娘不要我,蓝儿也不要我。。。只有师傅真心对我,你是他唯一的女儿,兰儿,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
“师傅?我爹?你是说顾秋疏么?”听到这个人,纳兰祈不禁心生讶异,她的爹,生了她却从没理会过她死活的那个爹,她几乎都快要忘了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来乾国看过母亲几次。那时,清高孤傲的母亲开心地几乎失态失仪,逼着她唤他爹。母亲死后,他托人把她接到了大漠水栈,说要带她离开乾国。可是,她和顾兰亭在大漠里等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来。后来,大漠里起了大风沙,水栈里的饮用水用尽,她只好外出寻找,不幸遇到了狼群,又遇到了秦筑,进了青衣社。可是,他,顾秋疏,怎么会成了楚风月的师傅?纳兰祈正想接着追问,一转眸,却见楚风月面泛黑云,气若游丝 ,大急之下,她什么都忘了,只是一迭声的唤:“楚风月。。。楚风月。。。”她初时喃喃低语,然后一点点变大,终化为声嘶力竭的咆哮。
楚风月渐而脱力,再难支撑,软软倾倒在纳兰祈的身上,如墨的发跌落在满地血迹中,纠结缠绕成破碎的山河。口中喃喃:“兰儿,不怕。。。你中的飞箭上的毒我已近帮你解了。。。我很累,很累。。。我要睡。。。睡。。。”
纳兰祈急得大哭,双手捧起楚风月的脸,语无伦次道:“你不要睡。。。不要睡。。。你不是想叶蓝么,我背你去找他,你不是想去回音壁拿箱子么。。。我。。。我背你去拿。。。我背你去看大夫。。。你想做什么,我都背你去。。。你不要睡。。。你。。。你要是敢睡。。。你。。。你。。。你就是对不起顾秋疏。。。”她一把撕了衣襟,缠起自己血流不止的肩头,又将楚风月负在自己的背上,咬牙立起,迈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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