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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欺盲


  这么一耽搁,凡世间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季羡舟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着急地四处寻找沧琰了,仍是待在自己的府邸里面,闲适的摆花弄草,似是一个老人一般。

有了秦箫彻的药丸,手上的那根银线蔓延的速度已经慢了不少,好歹还能够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他却一点儿都不着急,像是看开了许多。

李云深也陪着他,看着他摆弄花草,忽然笑道:“若是叫稚白她们知道,堂堂魔族的魔尊大人,竟然在这里侍弄花草,会不会大惊失色?”

季羡舟斜眼看着他:“她们会知道吗?”

李云深笑:“不会。”

季羡舟没理会他了,继续着手上的盆栽。

“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着急。”李云深说,“你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妖族非要你的内丹做什么?”

季羡舟看也没有看李云深一眼,说道:“一颗内丹而已,也不是我自己的,能够拿去做什么?”

“那你当时也不该说给就给了。”想到当时季羡舟心甘情愿地跟着青炽走了,在妖族里面还主动将内丹让青炽拿走,李云深就觉得不可思议,哪有人主动去找死的。

不过这位魔尊大人的心思也不是能够轻易被人揣测出来的。

既然沧琰不在这里,季羡舟大可不必隐瞒李云深。

他擦了擦手,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说道:“那时候我将阿琰带了回来,准备去找你们的时候,戈旗曾来找过我。”

李云深诧异:“戈旗?司武官戈旗?她不会是发现你……”

“没有。”季羡舟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她给了我一面铜镜,我看见了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李沉萦将死,而我,将会发狂,杀了阿琰。”

李云深懵了一懵,忽然听见那个名字,涩然道:“你早就知道沉萦会死。”

季羡舟知道李云深心里头在想一些什么,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两句:“在此之前她问过我,我阻止了她。在此之后遇见了戈旗,还道幸而没叫她一起。哪知我到了的时候,李沉萦她……”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云深说道。

季羡舟笑了笑:“原来很多事情真的是注定的。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发狂伤了阿琰,我只能做出那个选择……只要青炽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未必会为难其他人。”

原来是这样。

李云深默了默:“那你在妖族为何……”

“在妖族的时候,我曾想,既然难逃,不如用内丹换取阿琰的命格簿子,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季羡舟笑着,字里行间却透露出了一些涩然,“她不必知道我已经死了,亦可安安心心回仙族当她的司命星君。”

这些事情沧琰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他一直以为他在沧琰的心目之中不过就是昙花一现,也许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之中,很快就被湮没过去了。

很多年之后,沧琰写过很多很多命格,早已忘记了她丢失的那一个命格簿子里面,曾经会有一个叫做季羡舟的人。

她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可是也许在沧琰的眼里,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这个想法,消弭于他触碰了命格簿子的那一刹那。

那一刹那,所有过往如走马观花。

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那个身体里面的意识被无限放大,一口吞掉、融合了曾经的季羡舟。

然后他醒了过来。

季羡舟悠悠然说:“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倒也不足为惧。”

李云深问道:“你既已醒了过来,是打算继续以现在的身份活下去,还是回去?”

“回不去了。”季羡舟说,“魂魄不齐,回去了我也未必醒得过来,倒不如就这般活着,看看妖族那群小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按了按自己的手腕,不动声色地将手往袖子里面收了收。

到底还是有所隐瞒了。

“这些事情你不要让阿琰知道了。”季羡舟嘱咐道。

沧琰到底是仙族之人,若是知道了他们是魔族的,未必能够接受。

或者说,她有可能最不能够接受的,是季羡舟是魔族的人。

还是仙族最不能够容忍的魔尊。

李云深自然知道这些,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妖族那些人的计划怕跟当年无什么区别,只怕他们还是没有放弃。”

季羡舟嗤了一声:“能够开启上古杀阵的姜祗已经死了,妖族这么些年也没见再出现什么多有出息的天才,就凭借那几个,能够翻起多大的浪来。”

说起来姜祗,李云深张了张嘴,还是打算将自己心中想说很久的事情给说出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哈塔族遇见的那个黑雾?”

“自然记得。”季羡舟站了起来,松了松筋骨,便继续抱起来了一小个盆栽,放在了桌子上面,拿起剪刀,将那个盆栽的枝叶修修剪剪,随口问道,“黑雾怎么了?”

李云深问道:“你难道就没有疑惑,那团黑雾为什么那般奇怪,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心要杀你?”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补充道,“那时候可没有人知道你到底是谁。”

季羡舟自从看见了云烟过往,其实便没有再怀疑过那团黑雾的来历。

那团黑雾由执念而生,这个世界上这般想要取他性命的,唯有一个人。

季羡舟冷笑:“还能够是谁?”

李云深却不见得反应过来,他愣了愣:“你已经知道了那团黑雾的来历?”

“你现在这样问了,心里不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吗?”季羡舟不答反问。

这么说来,他与季羡舟倒是真的想到了一块儿去了。

心里头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李云深感叹:“他是真的恨你入骨。”

季羡舟将手中的盆栽搬了下去,继而换了一个小盆栽,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手中一刻都未停歇。

“那又如何。”季羡舟悠悠然,“他死了,我却还活着。”

那时候,他们三个人当中,真的死了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李云深盯着他手上娴熟的动作,无奈道:“不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做这些了?”

他指的是这些花花草草。

季羡舟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手上的动作未停,他颇为怀念地说:“这辈子刚刚同阿琰遇见的时候,阿琰曾同我说过,她觉得仙族太冷清了,没有什么活泛的气息。后来……”

后来,沧琰将他带到了她的司命星君府邸,一大片空落落的院子。

她拉着他说要种下一堆花花草草,他一定会喜欢。

季羡舟想,他会不会喜欢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阿琰一定是喜欢的。

再后来经过这么多事情,他再也没有之前那般忙碌,也时常不必去上朝,便有了闲情逸致,留在自己府中好好地练一练修剪花草的手艺。

说到底,只是为了讨一人欢心罢了。

李云深看见季羡舟这个模样,便实在是有一些受不了了。

他站了起来,撇了嘴:“不叨扰你了,你慢慢地剪吧。”

说完,施施然走了。

他本想在季羡舟这儿多呆一会儿,谁知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他也曾想过和李沉萦……

罢了。

不过十几年的光阴,千年恍惚过了,还怕这般短短的年岁吗。

季羡舟心情愉悦,也没有阻止李云深。

只是忽而动作一顿。

他按住了自己的手臂。

有些事情并不像看上去那般美好,却也只能够往更好的方向遐想了。

季羡舟松开了手,弯起了嘴角,继续摆弄着手上的东西。

璟晚一个人摸索地走在大街小巷,这段时间,秦箫彻一直都没有管她。

到了一个新的环境,自然得要有一个时间去给她摸索熟悉。

就算是璟晚的听觉被秦箫彻训练了这么多年,也难免会有出了差错的时候,熟悉一些到底不会是什么坏事。

否则若是有什么事情,稍稍出了差错,便如覆水难收,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有时间,为何不去防患于未然呢?

她一个人在街上走了,辨认着周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地走着这大街小巷。

忽地她撞上了一个人。

璟晚猛地往后一跃,浑身紧绷,开始戒备了起来。

这些动作在她撞上那人的那一刻如同本能一样一气呵成。

她虽然目盲,但是很少会撞到人,因为每个人都是有声音的,脚步声、呼吸声等等,普通人是没有办法匿去的。

但是自己撞上这个人之前,她什么都没有听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眼盲?”那人似乎诧异地说了一声。

是个女子,璟晚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声音。

她警惕地呵道:“你是谁?”

声音粗糙而沙哑。

那个女子朝着她走了过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直到那个女子到了自己的面前,璟晚才有所察觉。

她忽然有些慌乱,璟晚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人,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若是真的交起手来,吃亏的一定是她这个什么都看不见的。

但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对她动手的打算,温温和和地笑着问道:“请问,你就是璟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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