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正说着话呢，萧云从外面打帘进来。

  年后的天气还冷着，寒意随着门帘飘落，又消散在温暖的屋里。

  “夫人，我回来了。今天可赶巧了，挑丫头的时候遇上了一批好的。我让牙婆领到了院中，您和大小姐出去瞧瞧？”

  林秀往安陵容的怀里塞了个手炉：“走，咱们去瞧瞧。”

  乍一出门，冷风扑过来，吹得人直缩脖子，安陵容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暖炉。

  韶光院中，站着三四排衣着单薄的丫头，低眉顺眼地低头等着，丫头是不能直视主家的。

  牙婆见林秀出来，连忙笑着迎上来。

  林秀与安陵容站在门口的前廊上，萧云往下走了两步，抵住了牙婆靠近的步伐。

  “李婆子，这是我家夫人与大小姐。之前与你说了，我家大小姐要挑个伺候梳妆的丫头，夫人院里也要添人伺候。这些丫头都是你带来的，可有合适的人？”

  牙婆在台阶下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

  县丞大人家在她们这地界是多富贵的存在啊，这夫人又是个不会管事的，心善又好糊弄，这回她是真要发财了：“小的给夫人请安！给大小姐请安！给贵人们办事，小的哪儿能不用心啊。您瞧瞧这几个丫头，都是手脚麻利又老实的。”

  牙婆推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几个丫头。这几人年岁不一，大约十五到十九岁，穿得也略微厚实些。

  看脸都是清秀水灵的，至于会不会干活儿——

  安陵容走下了台阶，细细盯着这几人的手。

  “这几位是哪家出来的？看着也不像干活的，手比其他人都白嫩的多。”林秀的声音在安陵容背后响起。

  “李婆子可是瞧我好说话，成心糊弄？”

  牙婆紧张得咽了口口水，赔笑道：“夫人，小的哪儿敢啊。这几个丫头是从大户人家家里出来的，平日里…活确实干的不多，但要说起梳妆打扮，那都是拔尖的。”

  “哦？真有你说的这般好？”林秀伴着安陵容，走到了这群丫头面前。

  林秀仔细地看着几人，缓缓开口道：“如今选秀在即，哪家这么大度，肯放这等好用的丫头出来？怕不是惹了事的吧。”

  一句话正中要点，这几人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不假，可大多都是被当家主母清理出来的。

  选秀要选贤，各家的主母正好趁此机会整顿后宅，把这些狐媚子都发卖了。

  牙婆只当林秀是好糊弄的，哪想她这才说了一句话，便被拆穿了。

  当即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躬身退在一旁没了声响。

  被推出来的这几个丫头，见林秀看穿了她们的来历，索性也不装了，挺直了脊背站着。

  被发卖前，她们中的几个也是有丫头伺候的，傲气着呢。

  安陵容瞧着她们的姿态只觉好笑，眼神略过她们向后排看去。

  人群中还有两三个插着草标的，安陵容小手一指，问道：“那几人是从哪家出来的？插着草标的那几个。”

  牙婆见这单生意还有希望，立即顺着安陵容指的方向望去，一改刚刚的恭敬得回道：“回大小姐的话，这几个都是自发来我这的，插着草标便是签了死契。梳妆这块怕是手艺不精，干个粗使杂活儿还是行的，胜在便宜耐用。”

  安陵容听后点了点头，退到了林秀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林秀听后悄然点头，随即朗声说道：“李婆子，人人都说你手里的丫头是最好的。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可我丑话也说在前头，这些丫头若我选入府了，后头出了什么怪事儿，我可不会轻饶你。”

  “是是是，小的一定说实话。”

  林秀见李婆子老实了不少，便对着阿玉说：“去把大镜子抬出来。”

  阿玉应声而去。

  “今儿选的是梳妆的丫头，觉得自己有这手艺的都可以往前站站。我不管你们出自哪家，有何前尘往事，只要心思正，手艺好，那便都来试试。”

  林秀的话一出，好些丫头都站出了列。

  安陵容瞧着那个插着草标的丫头，也站到了前头来。

  刚刚挑人时，她便看中了这个丫头，衣饰虽然单薄，但是很干净。仪态瞧着也是受过训练的，不知怎么就到了贱卖自身的田地。

  阿玉抬着半身镜出来了，放在了这群姑娘们面前。

  民间大多是用铜镜，这玻璃镜子平常的达官贵人家都很少见，更不用提是这么大面的了。

  瞧着如此清晰的镜子，不少人都不安起来，目光躲闪着不敢看镜中的自己。连李婆子都躲开了，生怕被这镜子夺了魂魄。

  “各位都说自己手艺不错，可安家不养闲人，有多少本事，便都使出来吧。我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对着镜子给自己梳个发髻，谁梳得好，我便留下谁。”

  林秀带着安陵容坐到了阿玉搬来的椅子上，等着看谁会迈出这第一步。

  众人互看了一会儿，安陵容看中的那个丫头站了出来。

  极规矩得给林秀和安陵容行了个礼，出言道：“请贵人们安，奴愿意试试。”

  “起来回话吧，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林秀打量着廊下的姑娘，神色恭敬又不谄媚，若手艺不错，倒是可以考虑的。

  “回贵人的话，奴的名字叫春尘，今年十四岁了。”

  “好，阿玉。”林秀一挥手，示意阿玉把梳妆的用具给春尘端去。

  春尘站到镜子前，取下了自己头上的草标，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脸上没有一丝惧怕。

  她看着盘中上好的黄杨木梳篦，取用的手顿了一顿。

  梳篦制作需要精湛的技艺，制作过程颇为讲究。

  木材主要选用红木、枣木、石楠和黄杨等名贵树种。用黄杨制作的梳篦，因其木质细腻、纹案清晰，并具治头痛、去痒等功用，是尤为珍贵和流行的。

  而今，却给她这等粗贱之人使用。

  “无事，你安心用就好。”安陵容看穿了她的顾虑。

  春尘对着安陵容淡淡一笑，随即开始了盘发。这过程中，也有几位受到了春尘的鼓舞，站到镜子前加入了梳妆的队伍。

  “若没有旁的人要参加，便都退到一边吧，避避风能暖和些。”

  “谢贵人体恤！”丫头们谢过林秀，便都散在了边上。牙婆有一点说得很对，林秀心善。

  林秀与安陵容看着梳妆的丫头们双手上下翻飞，还真有几个盘出了好看的发髻。

  春尘盘得快，换了好两个样式。不似别人的“技术活”，是更加贴近安陵容年纪的发髻。

  安陵容眼中慢慢浮现满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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