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不耐放，陶书兰便粗略估算了一下摘取的数量。

  在摘够他们今明两天消耗的量后，她停下手。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他们还得找今晚过夜的地方。

  不能因为摘果子再耽误了。

  想通这些，陶书兰当即决定先下去。

  不知是上树时没有阻碍，摘果子也很顺利让她松懈。

  还是昨晚一夜没睡让她感到疲惫。

  在陶书兰下到离地一米多的地方。

  她的手突然一滑，没抓稳树干摔了下去。

  一米左右的距离摔不死人，树下有些松软的草缓冲更不可能出事。

  可她偏就运气不好。

  摔下来时脚踩到了一颗果子，直接给她滑偏了，后脑勺正中一旁的石块。

  随着一声清晰可闻的沉闷咚声。

  所有人心里一个咯噔。

  而陶书兰本人，她脑瓜子嗡嗡的，后脑传来骨骼碎裂的疼痛让她无法复盘发生了什么。

  意识混沌不清的她，只感觉随着枕后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生机也在迅速消逝。

  弥留之际，她听到周围响起了很多人的声音。

  嘈杂的很，让她想到了那年冬天，想到了那个雨季，想到了去年盛夏的医院。

  那年冬天，爸妈外出打工却因意外离世，家里只剩她和奶奶相依为命。

  那年真的太冷了，冷的她半夜发起高烧。

  意识模糊时，是奶奶挨家挨户敲门，求人送她去乡镇卫生院。

  被人抱着在乡下的土路狂奔。

  同村的人七嘴八舌，说她们一老一少今后要怎么活下去。

  那晚，年岁尚小的她。

  在周围嘈杂的议论里，第一次直面残酷的现实。

  画面转变，回到了那个多雨的季节。

  她在人群里，撑着孱弱的身体看向人群中央。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将一封厚厚的红包递给葛婷婷的父母。

  他们身后，是一个印刷白字的红色横幅。

  【感谢李总援助本村贫困女童葛婷婷上学】

  透过人群缝隙，陶书兰看到了穿着干净碎花裙的葛婷婷。

  她站在两个衣着干净的姐姐前，旁边是叼着棒棒糖的弟弟。

  她的父母穿的板板正正，正在毕恭毕敬的对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承诺。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满是补丁，连袖口裤脚都短了一截的衣服。

  不明白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为什么会在被援助前落水高烧。

  更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更需要被帮助，只是因为病了，就失去了被帮助的机会。

  周围满是人群的叫好和鼓掌。

  她像一个窥伺别人幸福的老鼠，拖着病中的身体落荒而逃。

  画面再度转变，这次是人来人往的医院。

  炎热的夏季，声音嘈杂的急救室外，到处都是哀嚎，哭喊，祷告。

  她和周围的人一样，眼眶通红祈祷漫天神佛。

  期待会有奇迹出现。

  可是她比谁都清楚，就算急救回来，她也支付不起后续的治疗费用。

  那一刻，她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她想，如果奶奶救不回来，她也不要活了。

  陶书兰的头越来越沉。

  直到她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那道声音在说。

  “陶书兰，别睡！”

  她多想听她的话睁开眼，可是眼皮太沉了。

  沉的如同压了千斤秤砣。

  周遭嘈杂，她却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在她的呼喊里，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和对话涌了上来，清晰到如同刚刚发生。

  装修雅致的餐厅，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的女人，一进门就笑着对她伸出手。

  “陶书兰小姐，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商梵音。

  如果不出意外，我即将成为你的老板。”

  她就像一束光，一位神明。

  对着身处黑暗沼泽的她伸出手。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为什么刚刚不多摘一些，为什么刚刚不小心一些。

  没有足够的食物，剩下几天她又要怎么在森林活下去？

  她为了帮助她，为了一个基金会投了那么多钱。

  可好不容易一切走上正轨，她还没有将手里的工作交接出去，之后基金会要怎么办？

  还有奶奶，奶奶要是知道她死了，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她要怎么办？

  陶书兰有太多太多想要说，又有太多太多放不下。

  她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意识最后，她胡乱伸出颤抖的手往一处抓去。

  似乎抓到了一片衣角。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商梵音的衣角，可是她没有力气再来一次。

  紧紧抓着这片衣角，陶书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老板……对不起……您的恩……下辈子再偿……”

  随着话音落下，那只手骤然卸力。

  商梵音看着那只从她衣角滑下去的手，眼里有水光浮现。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在陶书兰身上时。

  她张了张嘴，无声说着什么。

  【太好哭了，陶书兰弥留之际连奶奶都没顾上提，却还记得商梵音帮了她这件事。】

  【人死账消，何况在他们眼里商梵音是失忆的，但是陶书兰依旧要说商梵音对她有恩，今生报不了来世再报。

  她真的，一直把商梵音对她的帮助记在心里。】

  【商梵音在陶书兰眼里就是白月光吧。

  不不不，不能说是白月光，这是救世主。】

  【我要嗑了，可怜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商梵音就偏偏救了陶书兰。

  目前那个基金会的影响绝对已经可以报恩了吧，但是陶书兰还觉得没报够。

  她之前刚开始爬树明明是生疏的，之前也不提这事。

  可看到几个人在这里，只有商梵音为了打果子累的满头汗。

  她立刻提出自己之前爬过树。

  这还不是宿命吗？这还不是爱吗？我要造谣了，我真的要造谣了。】

  【有无学过唇语的，翻译翻译音姐最后无声说了什么。】

  【学过唇语的来了。

  商梵音说的是：傻瓜，你早就偿够了。】

  【哦~谁懂这句傻瓜的含金量！】

  【商梵音真的，我哭死。

  明明还在装失忆，但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回答陶书兰。

  太好磕了。】

  陶书兰刚刚便从休眠仓苏醒过来。

  和之前醒过来的人一样，她迷茫，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

  许溪冉递平板她麻木接过，以为是天堂的登记手段。

  但是看到屏幕上是商梵音的视频，她很茫然。

  下意识点开视频，沉默的看完。

  她的脑子终于开始转了起来，看向许溪冉和她身后的屏幕。

  正好看到那个唇语的解释弹幕。

  她眸光微动，水汽盈满眼眶。

  “森林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是，森林里的一切，都是沉浸式全息网游。”

  “所以，她没有失忆，也不会有危险是吗？”

  “当然，她整这一出，除了报复她的前夫一家，就是为了宣传游戏。”

  许溪冉本以为陶书兰听了这话会生气，可是她没有。

  甚至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真好，都是假的，她还在，她记得一切。”

  陶书兰喃喃自语，突然起身想翻出休眠仓。

  因为太急，甚至被自己绊了一跤。

  许溪冉连忙去扶。

  “你小心些，休眠仓有点大，在外面摔到头可是真的会死。”

  陶书兰扶了一下许溪冉才站稳身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抱歉，我有点着急，我想尽快回基金会。

  我要在老板出来之前，把基金会的东西整理好。”

  外面如何，弹幕如何，都不会影响到“森林”里。

  “森林”里，天色愈来愈暗。

  好在黑夜彻底降临之前，他们找到了今晚过夜的地方。

  一个和昨夜相差不大，但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石洞。

  微弱的火光，将几人的影子在石洞墙壁上无限拉长。

  夜晚或许依旧危险重重。

  可至少此刻，石洞里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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