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发了什么？”

  韩叙压着火问电话那头。

  三天了，从发信息开始三天了，他逼问多次，但韩羽就是不说，早上更是趁他不注意直接跑去机场，说和好了要回家谈恋爱了。

  韩叙气得头疼，又拿她没办法，只能问。

  韩羽还是那句话：“想知道你就自己去问。”

  说完，直接切断电话。

  韩叙：“……”

  头疼，烦躁。

  只要一想到林知易会打开手机看到那条不知道是什么的信息，韩叙就感到绝望。

  他好不容易才能忍住不去找林知易，不去偶遇他，像个死人一样默默活着，避免给对方造成困扰。

  但现在这情况……

  万一韩羽发的是什么很冒犯的内容怎么办？

  那他在林知易心里的形象岂不是一落千丈？

  纠结片刻，韩叙还是跑去找了钢琴系的人，发信息问林知易今天有没有去琴房。

  对方却很惊讶：【啊？林知易已经三天没来了呀，他好像是请了病假，你不知道吗？】

  三天没去了？

  生病了？

  什么病？严重吗？去医院了吗？吃药了吗？

  重重疑惑凝聚在心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韩叙已经拎着一大堆药站在林知易家楼下了。

  他纠结了一会，慢吞吞走上楼。

  站在门口，韩叙抬手，又放下，抬手，又放下，纠结到不行。

  纠结了十多分钟，他想了想，打算把药放门口就走。

  刚把袋子挂上门把手，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林知易站在门内，和他面面相觑。

  韩叙的手一下子不知道往哪放，尴尬地倒退一步：“对不起，那个，我……我听说你生病了……我现在就走！”

  他转头要走，身后却传来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韩叙赶紧跟着进了室内。

  林知易的两个舍友都不在，他端着玻璃杯给韩叙倒了一杯热水：“家里没有饮料，你随便坐。”

  “哦……好。”韩叙接过水。

  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吃晚饭了吗？”林知易垂眼问。

  “没有。”

  “锅里还有粥，不嫌弃的话吃一点吧。”林知易咳嗽几声。

  韩叙视线落在对方泛红的脸颊上，眉心心疼地皱起，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你先去休息吧，我吃完就走。”

  林知易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缓慢地进了卧室。

  韩叙吃完粥，挽起袖子干活。

  如果韩叙的亲人或者朋友见了这一幕，一定会大吃一惊。

  养尊处优的韩少爷，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租的房子都是定期找人打扫，这会在狭窄的出租屋，竟然把厨房的锅碗瓢盆洗了个遍，连瓷砖都闪闪发光。

  收拾完，韩叙松了口气，打算跟林知易说一声就走。

  但敲了好几次门，里面都毫无反应。

  韩叙心中一慌，推开了门。

  林知易躺在床上，盖的还是上次看见的浅蓝色床单。

  药搁在床头柜，是打开的，看样子已经吃过了，林知易是因为药效睡得太沉，才没听见他的声音。

  韩叙松了口气，打算离开。

  但视线落在林知易的脸上，却很难移开。

  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脆弱的样子。

  鬼使神差，韩叙走过去，轻轻碰了一下青年的侧脸。

  他只碰了一下就迅速收回，左右看看，跟做贼一样。

  林知易的体温太高了，连带着他的脸也烫了起来。

  韩叙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却忽然听到林知易的轻哼声，似乎在呢喃些什么。

  他悄悄靠近，试图听清对方的声音。

  泛白的唇瓣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叫谁的名字。

  韩叙心中着急，想听得更清楚，一只泛着高温的手却忽然从卫衣缝隙里钻进来，皮肤紧紧贴着，似乎在汲取比自己低的体温。

  那双在琴键上灵巧轻快的手，此刻正按在自己的腹肌上——这个认知让韩叙的脸瞬间就红了。

  他缩了一下，但又舍不得动，怕失去接触的机会。

  只能僵持着双手撑在对方身侧的姿势。

  他不动，那双手却会动。

  顺着腹肌往下，扯开卫裤系带，再往里……

  “等、等一下！”

  韩叙往后躲了一下，慌乱之中右脚踩上左脚，整个人往床上摔去，所幸他双臂下意识撑起，才没整个人都摔在病人身上。

  日思夜想的漂亮面孔近在眼前，韩叙呼吸都快静止。

  他小心翼翼地把体重压在另一边，想从旁边出去，林知易忽然睁开眼，眸光迷离地看过来。

  “韩叙？”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疑惑，又颓然地闭上眼，“又出现了……”

  又？不想他出现吗？

  韩叙情绪有些低落，但林知易已经掀开被子，似乎认栽了：“随便吧。”

  他这副放弃抵抗的样子让韩叙心里更慌，他发誓他一开始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韩叙举起双手，试图跟处于迷糊中的人自证清白：“我、我真的不想做什么！”

  林知易眼神往下，落在对方腹部，似乎笑了声。

  韩叙一看，羞愤地恨不得立刻撞死，他抓起一点被子盖住不听话的东西，尴尬地低下头，“对不起。”

  四周寂静无声，他忽然听见林知易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话：“冲了三天冷水澡，为什么还能看见……”

  韩叙的注意力被前半句吸走：“冲冷水澡？为什么……”

  接下来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卡在喉咙里。

  林知易倾身靠近，双臂从他腋下穿过，环抱住少年紧实的腰，发烫的额头轻轻靠在他心口，沙哑的声线听上去异常绵软：

  “我认输了。”

  韩叙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唯恐惊醒此刻梦境般的场景。

  他不知道，这句话的隐藏含义是——

  “我也喜欢你。”

  ……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高烧退去，体温恢复了正常。

  林知易撑着身子起来，刚坐起身，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书桌上趴着一个人。

  他桌上摆了很多书和琴谱，韩叙把书页整齐摆在一侧，整个人缩在另一侧。

  高大身子窝在小小的书桌前，有种违和的滑稽感。

  林知易狠狠愣住。

  昨晚……韩叙就在那里睡了一整晚吗？

  书桌上摆着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韩叙单手在桌上找了几下，按灭闹钟。

  他晃了晃脑袋，抓起桌上的温度计，一转身，对上林知易错愕的视线。

  韩叙垂眼，像犯错被抓到的狗狗：“对不起，吓到你了吗？昨晚下了雨，我就没走。”

  林知易视线从温度计上移开，点了点头：“嗯。”

  “我帮你量一下体温。”韩叙还是不太放心，用酒精擦了一下水银温度计，坐在床沿，示意他张口，“啊——”

  林知易：“……”

  怎么还有辅助语气，他是小孩吗？

  林知易觉得自己应该降温了：“不用。”

  话没说完，温度计就轻轻放进他嘴里，打断了他的话。

  “别动。”韩叙温暖干燥的手掌托着他的侧脸，声音温和，“别担心，量过体温我就走。”

  固定完温度计，韩叙就退开了距离。

  林知易垂眼，心情很复杂。

  昨晚他是发烧了，不是失忆。

  因此把韩叙的出现当成做梦，窝在人怀里的事情……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但韩叙却找了别的借口，给他留了面子。

  意识到这个事实，林知易心里产生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甜甜的，软软的。

  五分钟后，韩叙拿出温度计，看了一下，放下心来：“体温正常了。”

  他装模作样看了一眼窗外，“雨停了，那我先……”

  “走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林知易先说了话：“休息一会吧。”

  “哦，好。”韩叙下意识往那张小书桌走，被林知易叫住。

  “在这里休息。”林知易拍了一下自己的床。

  韩叙耳朵瞬间就红了。

  床上？！

  一起睡？！

  韩叙呆呆愣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正要结结巴巴拒绝，却见林知易起身，把床让了出来。

  韩叙：“……”

  原来是他想多了。

  “我去做早饭。”林知易穿上拖鞋，打算煮一点粥。

  “那个。”韩叙出声，表情有点扭捏，“我能不能脱掉外衣？”

  林知易眉心轻皱。

  韩叙立刻解释：“我衣服很脏。”

  “没事，你睡吧，床单再洗就是了。”

  林知易弯腰收拾床头柜的水杯和药片，唇瓣轻轻抿起。

  刚才叫他什么？

  “那个”？

  他是物品吗？连个称呼都没有。

  林知易转身出门，重重关上房间门。

  韩叙平躺在被子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柔软的被褥散发着很淡的清冽气息，和林知易身上的一样，躺在里面，就好像被林知易抱住了一样……

  怎么可能睡得着。

  韩叙叹了口气，爬了起来。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万一起反应，那就太恶心了。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韩叙在厨房洗米。

  “林学长，我还有一点事情，先走了。”韩叙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叫回学长，这个称呼比较安全。

  林知易指节停顿了一下，点点头：“好。”

  脚步声远离，门关上。

  林知易放下手里的碗，走到客厅窗边往下看。

  视线里，韩叙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后探出，韩叙一举一动都浸泡在金色里。

  林知易想起昨晚的拥抱，好像也是暖的。

  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暖意。

  *

  那天过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太大改变。

  韩叙还是不知道韩羽发了什么信息。

  但每次想问，又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和借口。

  偶尔也会在学校里遇见林知易，对方的视线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三月中旬，有朋友做东请客。

  韩叙本来不想去，自从去年年底和林知易的交流变频繁，他就很少参与这种聚会，觉得吵人。

  对方竭力劝他去：“来呗，我钢琴系的朋友喊了林知易，就那个，好多妹子喜欢的那个巨孤僻的！他都来了你不来？”

  韩叙要说出口的拒绝又被压回喉咙。

  “行吧，地址发来。”他酷酷地说。

  挂断电话后，韩叙从沙发上弹跳起身，冲进衣帽间，翻找了一堆衣服，试穿后拍了照片分别发给三个朋友，让他们选。

  薛渡：【都可以。】

  管高俊：【第二套或者第七套，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魏俊：【不能看你喜欢什么，要看那妹子喜欢什么，懂吗？】

  韩叙觉得很有道理。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林知易的喜好。

  印象里，林知易总是穿着干净的白T或者衬衫，冬天也只是穿卫衣和浅色羽绒服。

  聚会当天，下午。

  韩叙开车接朋友，朋友一上车就忍不住笑：“怎么回事啊你？今天走校园风哦？是不是想找乖乖女谈恋爱了？”

  韩叙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衬衫和学院风背心，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脖子：“你想太多。”

  “OKOK我想太多~”朋友哈哈笑着往外看。

  聚会地点在朋友租的别墅里，到的时候，人都快到齐了，韩叙跟东道主打了个招呼，眼珠着急地在四处寻找好久没见的身影。

  林知易坐在角落里，但并不孤单，因为身边围着两个女生。

  他一边喝朋友递过来的酒，一边走近了点。

  靠近后，韩叙听清了他们聊天的内容。

  其实和他想的也差不多，两个女孩对林知易有好感，正问他的理想型。

  林知易只喝了一点果酒，清晰的声音传过来：“喜欢的类型……热情一点的吧。”

  女孩瞬间就来劲：“真的？那你看我热不热情？”

  另一个女孩忽然靠近，插话：“她小白一个，我有经验多了，考虑考虑我？”

  林知易显然没想到她们会突然毛遂自荐，冷白耳根冒起艳色，正要拒绝，头顶响起许久未听见的声音。

  “既然你们都热情，凑一对算了。”

  韩叙拿了两瓶冰啤酒，丢进两个女生怀，冰得她们滋儿哇乱叫。

  女孩生气了：“来人啊！抓起来！今天不把他喝倒不准放出去！”

  “来了来了！”

  边上看热闹的人不由分说把韩叙推到正在划拳喝酒的人堆里，韩叙一进去就被人抓住。

  他好久没参加聚会，自然被逮着灌酒，不同颜色的酒灌下去，他整张脸都红了。

  中途借口躲去二楼书房，才有空喘息。

  他靠着墙蹲下，刚松口气，视线里却停下一双干净熟悉的帆布鞋。

  林知易问：“很难受吗？要不要我扶你？”

  四目相对，韩叙唇线紧紧抿起，好几秒后，颓然叹气。

  “别跟我说这种话。”韩叙垂着眼，低声说，“我会误解的。”

  “误解什么？”林知易在他面前半蹲下，视线齐平。

  “明知故问。”韩叙的声音闷闷的。

  忍受不了对视，韩叙侧开脸，想到那些女生，语气满是自暴自弃：“你又不喜欢我，我喝多了和你也没关系，你又不喜欢我，我喝死了也跟你没关系，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你都不喜欢我，你别管我了……你又不喜欢我！”

  一长段话，不知道说了多少句“你不喜欢我”。

  林知易将对方的受伤尽收眼底。

  春日傍晚，树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暖橙色阳光垂落在脚边，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竭力掩藏的眼睛泛红，与梦境相反。

  却仍然让人止不住心动。

  林知易身体前倾，单手撑在身侧，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

  四目相对。

  林知易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没有不喜欢你。”

  “韩叙，我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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