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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想活着的念头


谢文文不过是在镇上走了走,倒是引起了多方人的注意。

  这里人不多,白日的时候年轻人大多都在地里劳作,甚少有人在家里,不过是一些孩子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抛石子,或者玩着游戏,追逐打闹,便是一些老妪夫人浆洗着衣物。

  谢文文穿着不与他们同,且在这人不多的小镇上他的模样太生,待谢文文从镇的这一头走到了那一头,还没有逛尽兴的时候,便有人主动搭理起他来。

  “你是从外面来的?”那妇人一边晾着衣裳一边打量他,眼里或是好奇或是思考。

  “是啊,阿姊洗衣裳呢。”

  跟人正常的日常问候谢文文还是懂的,这样打招呼也显得亲切,一亲切起来,就什么都好说了。

  被他称呼起阿姊来,那妇人倍感亲切,便从容的应到:“是呢,阿弟从哪里来的?怎么到我们同安来了?”

  谢文文笑着走过去,却也只是站在栅栏外边,并不进去,这个距离说话两边也听得清,距离也保持的不远不近。

  “跟我朋友来玩的,家里没人,就四处走走。”

  或许是谢文文太过随和,不似寻常从外地来的人一般清高,不爱搭理人,那妇人也跟着放下了先前的提防。

  “噢噢,那昨天进来的马车是你们啊?人看着挺多的,好几个朋友吧,怎么来这里玩?”

  “啊,是是。跟朋友到处走走,听说这里的月白茶很出名,想来看看。”

  月白茶,还是昨晚上从戒忘口里听到的,刚好用得上,不然他还真编不下去,对此,他也赞叹了自己的智商,真的是从善如流。

  听他提起镇上的月白茶,那妇人心情就更好了。

  “哈哈,小弟你还知道月白茶啊,真那么出名么?咱们这月白茶是真好,每年都有外地的商人来收购呢,可卖不少钱了。”

  妇人太过纯朴,谢文文说什么她也就听进去了,也不会说什么赞美的辞藻,白话说的也高兴,反正就是向着好的说。

  并不知道月白茶的谢文文以月白茶为突破口聊了起来,谎话也是张口就来。

  “是啊,其他地方的商铺里也有月白茶,买的人也蛮多的,就是供不应求了。”

  “咱们这地方小,茶园不大,就一片山,所以卖出去的不多,不过这样好,物以稀为贵啊,哈哈。”

  “是呢,物以稀为贵。”

  谢文文跟着笑,面前的妇人皮肤并不白,看着焦黄焦黄的,像是在地里被太阳晒黄了的玉米壳子。头发很多,用布绳子给缠了包在了后脑勺,眼睛笑起来就挤出了好几根皱纹,雀斑也很多,但看着有着纯粹的美。

  “阿姊,茶园在哪里,我去看看?”

  “现在这个季节茶怕是采过了,你去看看也成,我家那口子还在地里干活呢,正好我过去送水,给你带带路。”

  “成。”

  妇人很好说话,全然没有一开始的打量与提防。

  谢文文跟着去了茶园,半腰处以及山顶都有一面草亭子,供人歇息。

  茶树种满了一座山,一片山的翠绿,看着也清新怡人。

  那一眼望得到头的茶园地里依稀有几个人弓着腰锄着地。

  妇人给谢文文示意他丈夫的位置就过去送水了。

  谢文文顺着小道往山上走,走走停停的,日头大,也累的不成样。

  好不容易走到了亭子,就再也没力气往上走了。

  他趴在亭子的栏杆上看着下面的梯田里的茶树,远山藏在云雾里,风景如画。

  他舒服的闭上了眼,感受着夏风吹入怀,宁静致远。

  这里的气息与他所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不同。

  他一开始想的,就是找一个让自己舒坦的地方安顿下来,了结余生,钱都一开始并不在他的计划内,只是跑去了那里,遇到了一群人,就再也走不动了。

  戒忘虽然面冷但心热,只要接触久了就会发现,他人也不错,只是幼年的经历让他不会去主动的结交人。刘小天也好,初到钱都,他给了谢文文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不同于游京的地方,有着游京没有的美好。还有沈胥也好,虽然一开始他们两个人吵吵闹闹的,算是不打不相识,可沈胥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永远不饶人,可心里最是知晓怎么心软。还有白行云更好,话不多,却最了解自己,武功高,是个好帮手……

  他们啊,都是好人,都好……

  好到……他觉得这个世间,还是值得的。

  好到……他也怕死。

  想留下,想活着。

  他无比期望亓官云能够尽快的制出解药,能够挽回自己的生命,能够让他重新好好回一次……

  秦子轩和亓官云都知道,宋元昇光明正大的在为自己求药,闹得人尽皆知,可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分明他之前同他说的很清楚了,他们之间除却伴读的情分就并没有其他什么了。

  一个得不到爱的人,已经心死了。

  他当年啊……那么喜欢一个人……那么的,想要一个人,想要他站在自己身边,想要他成为他的依靠,想要他,听自己说话,为自己说话,想要他,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拥抱自己,可他避如蛇蝎……他……不喜欢自己。

  他难过啊,他想不通呢,最后他放下了,可他都放下了,为什么他又站出来靠上来,让自己彷徨无措。

  他是太子的时候,他勇敢过,可他已经是皇帝了,他不敢了。

  他赌不起,他的爱,也赌不起自己能被他爱多久。

  所以啊,他放弃了。

  他要离开他,重新去找个地方,自己安安静静的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让自己不得安生呢。

  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他的桎梏。

  他现在要的只有他身边的这些朋友……要白行云的理解、要刘小天的无微不至、要沈胥的心软……他只要做谢文文,他不要当谢敬敏了,谢敬敏是好惨的一个人,也是活的最累的一个人,他不自由,他不开心……他是笼中鸟,是浅滩的鱼,可只有谢文文是林中鸟,是河里的鱼,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他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人推醒的。

  那个满头大汗的黑脸汉子坐在谢文文身边,用巴掌给自己扇着风,见谢文文醒了笑道。

  “你住哪呢,该回去了,等会天黑了这外面不安全。”

  谢文文醒来还有些懵,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更是迷茫。

  等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后他从善如流的接话。

  “啊?不安全?有什么嘛?”

  “有蛇啊,还有一些野物,会下山来找粮食。”男人做了一个两肢刨地的动作。

  谢文文笑着猜。

  “野猪?老虎?”

  男人又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点了点头。

  “是呢,不过老虎少,野猪倒是有可能。”

  谢文文笑着不接话,他见过老虎,野猪也只见过野猪肉而已,宫里有百兽园,里面不止有老虎还有孔雀以及白毛的猴子。谢文文曾经没处可去,又孤独的时候就跑去百兽园,一个人蹲在笼子外面,跟那些听不懂人话的动物说话,说想家。

  至于野猪他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大约跟猪一样,不过野猪肉也跟猪肉一样,还是在北境的时候,底下人送到厨房尝鲜的,母妃不吃,父王吃了点,说味道太膻了,在家里没人喜欢,兄长也不吃,他也就吃不成了,但喝了口汤,也喝不出什么好坏来,只觉得跟寻常的肉汤没什么两样,不过想来是厨子手艺太好。

  谢文文从回忆里彻底清醒,跟着劳作的人们回家。

  路上,他们扛着锄头走在前头,谢文文慢慢的跟在后面,踩着黄土,时不时的还要避开搬家的蚂蚁队伍。

  太阳已经下山,天边染了红霞,印着白,像极了母妃曾经穿过的锦云缎。

  “你住哪里呢,先前听我孩子娘说你是过来玩的?”

  有人跟他说话,他就回神,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嗯,住祝宅里。”

  谢文文随口提起的住处,却让几人大为震惊。

  “祝宅?”

  有人停下来,回头看着谢文文,满脸的不可思议。

  谢文文注意到,故作疑惑不解的反问他们。

  “嗯,怎么了?”

  “怎么能住那里?那里都荒废了。”男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想着如何跟谢文文说起来。

  谢文文笑了笑,不以为然道:“它荒是荒了点,可打扫出来也能住人。”

  不仅能住人,还住了一晚上呢,就是草没拔干净,总担心有蛇窜出来。

  男人跟前面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随后一边走一边跟谢文文说起他们了解到的的祝宅的往事。

  “那祝宅啊……你可能有所不知了。”

  谢文文藏着自己的笑意,云淡风轻道:“你但说无妨。”

  男人这才幽幽说起。

  “那宅子十多年前……一夜之间,几十口人都死光了。”

  祝宅在同安镇可谓一方首富,突然间出事,肯定瞒不过外人的,不消一日就人尽皆知了。

  谢文文想要从本地人口里打听出什么,自然要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好奇又惊讶的问道:“啊?怎么会这样?怎么死的?”

  男人摇了摇头,一脸的遗憾,对此更是唏嘘不已。

  “不知道,大小老少的死的干干净净的,等人发现的时候,祝宅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可祝宅后面的后山里多了几十座坟茔,也不知道谁给埋进去的。”

  谢文文看着路没说话,男人知道他在听,就继续说下去。

  “挺怪异的,怕不是惹怒了天老爷,一夜之间就给收走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添了堵,也就成为了本地的忌讳,那地方就再也没人过去了,害怕招忌讳。”

  他们不知真相,突然间所有人消失了,平凡而富有想象力的他们只能猜测是给老天收去了,才能那么有说服力。

  想起戒忘自己说的,祝宅上下死的惨不忍睹。

  谢文文幽幽的叹了口气。

  “一夜之间被灭门……好惨啊。”

  谢文文故意说是被灭门,不让他们信着是得罪了老天爷的话,这以讹传讹的,才是得罪人。

  或许是谢文文的话对应上了什么,他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同他道:

  “不过有人传啊,是有盗贼看上了祝家的财产,所以杀光了人,求财。”

  这倒是和戒忘自己说的一致,看来这里也有人是心如明镜的。

  “嗯,说不定呢。”

  “祝家出事后,在镇上闹得很大,县里也来了人查,可一年到头的也查不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不过啊……自那以后,每年隔三差五都有陌生人来,就在祝宅外面晃一晃,晃一两天就走了,每年来的人好像都是一样的,男的,长的孔武有力的,不知道是不是祝家以前的故人,来悼念的。”

  “谁啊?还每年都来?”

  谢文文诧异,戒忘说他自从被了然方丈带走后,便一直都在听觉寺潜心习武,从不曾下山来,更别说回家看一看了,而听他说的意思,似乎也是不知道祝家还有一个后人活了下来,那……那这个每年都来祝宅的人究竟是谁?难不成真是祝家以前的故人?

  见谢文文感兴趣,男人接着说。

  “出事后的前三年里,都来过,后来官府也不查了,也没人在乎这事了,那人就不来了。”

  思及此,谢文文意识到了此人或许就是来盯着祝宅动静的,就是来看祝宅出事后的动静究竟闹得大不大,会不会被人挖出真相,而官府的人都撒手不管后,他们便有恃无恐了,认为此事会石沉大海,不再被人揭穿,于是从此就不再来盯着了。

  不行,回去得同戒忘说说,说不定是什么线索呢。

  谢文文心里有了想法,嘴上还是淡定自若的应付着人。

  “那人前几年都能来,约莫着还真是祝家的朋友。”

  男人也表示肯定,祝家声名在外,又常年经商,自然结交的人多。

  “祝家善人人好,广结善缘,说不定真是来悼念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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