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怕发生什么变故一般，沈凌风全然不顾苏萱昨日的晕厥，坚持要在腊月十二这天，开宗祠，让苏萱认祖归宗。

于是，好不容易睡下的苏萱，一大早就被管家带人喊了起来。

一通折腾后，被带去了宗祠。

尚未睡醒的苏萱，在管家的带领下，老嬷嬷的指导下，对着一对牌位磕头点头，又对着一群陌生人行礼问好。

一通折腾后，总算完成了这场仓促至极的认祖归宗仪式。

金玲跟在苏萱身后，眼瞅着她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想到自家小姐昨日刚哭到晕厥，今日卯时就被拉起来，如今，眼瞅着到了午时，自家小姐还滴水未进，心里便疼得不行。

“小姐……”

趁着仪式结束，沈凌风招待客人无暇顾及这边，金玲偷偷扯了扯苏萱的衣裳，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苏萱眼睛眨了眨，冲着金玲感激地笑了。

她这一笑，金玲越发心酸了。

苏萱轻轻拿衣袖掩着唇咳了两声，见无人往这边瞧，方才趁机把金玲给的点心塞到嘴里。

然而，还不等这点心咽下去。

一人便行至她跟前。

瞧见眼前的黑色靴子，苏萱一僵，缓缓抬眸，便对上沈云琦的视线。

沈云琦略皱了下眉头，压低声音开口：“跟我出来。”

苏萱四下看了一眼，拎着衣裙小心翼翼地出去了。

沈云琦一路往外走，直到行至无人处，方才顿住脚步，转身看她。

苏萱正快步跟着，见状猛地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苏家时，他们就这样教你的吗？”

沈云琦皱着眉头，神情不悦，语气不满。

“你什么意思？”

沈云琦见状越发生气，上前一步道：“方才宗祠之内，我都看见了。”

苏萱闻言一下子就气笑了。

“真是好笑，你看见了又怎样？我是犯法了吗？”

“沈萱！”

沈云琦怒得甩袖，“你就是这副态度吗？”

“我什么态度了？”苏萱也来了脾气。

“我一大早就被喊起来，到现在滴水未进，我刚刚在里面摇摇晃晃，都快晕倒了，也没见你吭一声，现在到来指责我了，你有什么脸来指责我啊？你又凭什么指责我啊？”

“凭我是你哥哥！”

听见这话，苏萱只觉好笑。

“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哥啊，你刚刚那态度，我还以为我是你仇人呢。”

沈云琦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原来，你竟是这么想我的？”

苏萱笑出声，“我也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啪——”

沈云琦的巴掌骤然甩过来时，苏萱毫无防备。

她本就虚弱至极，再加上对方用力过猛，以至于她直接被这一巴掌甩得倒在了地上。

耳朵嗡鸣时，跌倒在地的苏萱伸手去擦嘴角的血迹。

“原以为你在苏家只是缺少教导，任性妄为了些，不成想，竟是连礼仪教养都没有。”

“苏家人，就是这般教你的么？”

“沈萱，沈家宗祠，何等庄严之地，你怎能如此放肆？！”

右耳里的嗡鸣声好一会儿才消减，苏萱嗤笑了声，哪怕扯动嘴角的伤口也不觉得疼。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满面怒气的沈云琦，想都没想，便回敬了他一个耳光。

“啪——”

“我有没有教养，关你什么事？”苏萱笑意幽冷。

“你是生我了，还是养我了？”苏萱嘲弄地看着他。

“你——”沈云琦脸色越发难看。

苏萱嗤笑，“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兄长而已，可，你我一点儿也不像，谁知道是不是亲哥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又在鬼叫些什么？！”

见沈云琦满身怒火，苏萱同样不甘示弱。

“你凭什么冲我吼？凭什么评价我？又凭什么打我？就仰仗你这兄长的身份么？呵！简直不知所谓！”

说完这一句，苏萱转身便走。

然而，她才走出几步，便听见沈云琦咬牙切齿的声音。

“来人！”

而下一瞬，苏萱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抓住，扭送回了沈云琦跟前。

沈云琦脸色难看至极，却是没再动手，只冷冷吩咐道：“冥顽不灵！”

“你顽固不化！”苏萱不甘示弱地回呛。

沈云琦冷冷笑了。

“苏家的家教，可真是好。”

“你变什么意思？！”苏萱火了，“我告诉你，沈云琦，我是我，苏家是苏家，你没必要踩着我贬低苏家！”

“还有，你贬低的苏家，可是你宝贝妹妹沈云晴的苏家！”

“用不着你提醒！”

沈云琦怒地一甩袖。

“以往你在苏家如何，我不管，但你现在回了沈家，就归我管，我不指望你像云晴一般懂事，但也该好好磨一磨你的性子，免得日后出门在外，给沈家惹来麻烦。”

“你……”

“将小姐送去暗室！严加看管，在她开口认错之前，不许给她吃饭，也不许给她喝水！”

沈云琦的冰冷的吩咐声，打断了苏萱的话。

“沈云琦，你凭什么？！”

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后，苏萱用力挣扎。

奈何，沈云琦看都不看她一眼，便让人把她带走了。

-

所谓的暗室，其实就是个小黑屋。

扭送她进来的人，将她推进去后，便扭动机关，关上了暗室的石门。

苏萱扯下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却发现眼前仍旧漆黑一片。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伸手去摩挲。

冰冷的石壁，冰冷的铁栅栏。

百年清流世家，书香门第的沈家，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这是什么？牢房吗？

苏萱嘲弄的笑，而后，便退到一个角落里坐下。

回沈家之前，她想过种种，却唯独没想到，她在回来的第二天，就被扔到了冰冷的暗室里。

可她明明，最怕黑了。

她自嘲地笑出声。

沈家人，无论是沈凌风，还是沈云琦，都是对沈云晴万分喜欢，万分宝贝。对她则是万分嫌恶，万分不满。

什么亲哥哥？

哪儿有亲哥哥在亲妹妹认祖归宗的第一天，甩她一耳光的？

她想起樊湘说过的那些话。

——这世上，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用血缘关系来衡量。

——人与人的关系，并非是血缘关系，可以衡量的。

——生你的人，未必爱你。不生你的人，也未必不爱你。

——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轻易下断论的。谁爱你？谁又真正疼爱你？一切，都是需要你自己去判定的。

她那时不懂，还傻乎乎地问“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而如今，她成了那个不被亲生父母疼爱，也不被亲哥哥代价的人后，终于明白了。

血缘关系，不过是一种身份关系罢了。

这种身份关系，不一定会给你带来好处。

有时候，这种身份关系，反而会将你推入漩涡。

你看，沈云琦，不就是仗着这种身份关系在欺负她吗？

而沈凌风，不也是仗着这种身份关系肆意决定她的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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