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另有所图
第四十三章 另有所图
这时,场上的格局非常规整,鸾姬盘腿席地而坐,旁边倒着一头体积庞大的马尸。两万御林甲骑各持兵刃围成一个方圆五十丈的铁通,只待从高岗转立于七丈尸山的左至右指令。
但,左至右并未马上开口,他只是看着,看着杀红眼的鸾姬拄剑深喘……
少顷,铁通开了一条缝隙,马步踢踏,跨着豁唇战骑的丑狸踏入场中。
鸾姬看了看来人,轻轻摇了摇头,腔调万分疲惫地问道:“想把今天定为你的祭日?”
丑狸纵身下马,甩出一双绿芒袖剑,平展一握,开口道:“七段趁人之危,‘九段上’可有活路?”
鸾姬拄着剑柄费力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抚了一下血渍粘稠的乌丝,觑目冷视丑狸,凄惨一笑,说道:“无妨,一试便知。”
丑狸的三瓣嘴咧得很开,露着里侧的黄牙狂笑两声,纵身挥剑,直向鸾姬扑来……
但,正在此时,一道银光凭空而起,将丑狸挡了下来。随后传来左至右的声音:“狸儿,莫要误了卿卿性命。”
“义父!此贼妇已不堪一击,请义父允孩儿手刃于她!”丑狸冲老太监抱剑哀求,眼中似有深意。
左至右颇显无奈,摇摇头,说道:“不出手一试,你则不知深浅。好吧,且与她斗上十合。”
丑狸喊道:“谢义父!”剑随声起,直奔鸾姬刺来……
此时的鸾姬提剑都费力,当然无法正面抵挡。见丑狸扑到近前,她咬着贝齿提起一丝内力,点脚躲避。
但丑狸可是‘七段上’身手,既出剑,哪那么容易避开。在鸾姬闪身的霎那,一角绸巾被袖剑斩断。
鸾姬一看不妙,赶紧咬着牙绕场而跑。靠着段位间轻功上的巨大差异,这是目前她这位‘九段上’武者对付‘七段上’敌手的唯一方式。
幸好丑狸那匹豁唇黑马立在场中,面对马主人花样敏捷的飞身猛刺,堪堪只有躲避之力的鸾姬只好下钻马腹、后绕马臀,尽最大努力不让丑狸那对放着绿色毒芒的袖剑刺到……
可是,随着动作的频繁和躲避速度的渐缓,鸾姬深知这终究不是活命之道。不过,她却隐隐觉得左至右似乎不想让自己死得太过简单,否则焉用丑狸这个二流货色出手?老太监拂尘一甩、或两万御林甲骑接茬围攻而上,自己这摇摇欲坠的“九段之末”纵是仍可拼死强撑一时,但,距离伏尸在地还能有多远呢?
当然,这种心思已无暇再动,因为丑狸的毒剑已频频刺来……
一追一逃大约持续了三刻钟,鸾姬实在支撑不住了,她只觉口干欲裂、腹饥难忍,眼前一片昏花,顷刻就要摔倒……
蓦地,她瞄见了搏动的马颈,咬紧牙关抬剑一抹,一蓬鲜血伴着马嘶喷涌而出……
也许饥渴至极之人见到饮食所催生的动力无以复加,她猛生一股激奋之力,旋身一转,瞅准丑狸袖剑刺歪的霎那,大张朱唇对准血注,连这种情况下激增的内力都用上了,咕咚咕咚狂饮几大口。在丑狸又一剑刺来之时,她灵耳微动,凭声旋身,再次躲了过去。
随即,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又是接连几大口鲜血入腹,她顿时来了精神,在丑狸第三剑刺来之际,她竟然抬起一脚踹在丑狸胯上,噗通一声,把因不习惯被攻击而疏于防范的丑狸蹬出五丈开外。
趁着这个瞬间,她一把薅住马鬃,在黑马即将栽倒之前,横剑一抹、一剜,一块冒着热气的血淋淋马颈肉抓在手中。她冷眼狠狠瞟着愣神的丑狸,吭吭吭……一口气将不下四斤的整块马肉吞下……
如果说丑狸之类是野性最狂者,那么,现在的鸾姬就是他们的祖宗。看着鸾姬无与伦比的疯饮狂吞,包括老太监左至右在内,所有人都呆住了……
马肉入腹之后,面若妖鬼的鸾姬旁若无人地蹲下身,捧着流速渐缓的马血又狂饮了少许,打了几个饱嗝,她抹抹嘴,往马尸上一坐,微微喘息着盯望众敌……
其实丑狸没继续趁着鸾姬饮血吞肉时进攻是对的,因为对于鸾姬这样的九段武者而言,只要稍作缓息,或饮食入口,丹田内力顷刻便会得到恢复。即便恢复不到三两成,但,对战七段武者已近不相上下了。
可是,丑狸未出手并非因为想到了这一点,而是她被鸾姬的吞饮疯象镇住了。见鸾姬吞完饮罢开始停歇喘息,她这才觉得错失了大好时机,急忙劲摆双剑,准备跃身冲去……
但,老太监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狸儿,听义父一句劝,退在一旁吧!”
“义父,您老答应过狸儿,若有机会定叫狸儿手刃逆妇!狸儿定要喝到第一口她的鲜血,即便不成仙,功力晋升九段亦是不难啊!”丑狸紧握双剑,三角眼放着贼光,拉着满满的架势。
老太监摇摇头,叹道:“唉!常与野兽相伴,必成豺狼啊!好吧,义父就答应你。只是这次真的要小心了!”
“敬请义父上眼!”
话音未落,丑狸的双剑已到鸾姬颈前……
可是,这次七段丑狸就没那么轻松了,在她以为这一剑必然得手的瞬间,鸾姬不知怎的已近蹿到她的背后,长剑一划,转腕一掌,只听“啪”的一声微响,丑狸大步向前,一个踉跄,结结实实摔趴到死马肚子上。她“啊!”的一声大叫,回手一摸,断掉的束腰宽带下一片殷红。抬眼一看,鸾姬已展剑刺来……
就在这一瞬,一道犀利银光袭来,直接将鸾姬撞出两丈开外,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老太监左至右飘身落入场中,老眼盯着抚肩剧喘的鸾姬,口中对还未站直的丑狸说:“这是一成力,若是再给逆妇半刻钟喘息,时才这一剑、一掌,你已一分为二,五脏具裂。”
丑狸这回也不嘴硬了,低吟着捂腰后退,脸色煞白。
这时,左至右向前迈了半步,漫不经心地说道:“贵嫔不委屈了,整整七万狂尸傀儡啊!被你一人尽数斩杀。老奴敢说,这在武林当中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战若是换做老奴,至多两万八千骑,老奴定累毙当场。贵嫔可以安心去了。”
言毕,老太监拂尘一摆,冲御林甲骑说道:“杀!”
“诺!”
甲骑齐喝一声,就要各持利刃围涌而上……
“慢!!!”
鸾姬长剑一擎,高声喝道。
“停!”老太监一举拂尘,甲骑即刻收住脚步。而后老太监犹疑道:“贵嫔有话要说?”
鸾姬在衣襟上扯下一条绸锦,擦了擦长剑上的血渍,静静说道:“不劳公公动用甲骑了,鸾姬自行了断。”
老太监看了看鸾姬,眯着老眼点点头,说道:“嗯,不为过,毕竟曾是我大乾贵嫔,留个全尸亦可。”
鸾姬凄惨一笑,从领口顺出琥珀吊坠,深深凝望少许,对着蜷缩的宴蛟轻轻一吻,痴言道:“夫君,为妻尽力了。也罢,既然救夫不得,九泉相聚亦非憾事!夫君稍等,为妻这就下来陪你。”
说罢,长剑一横,眼看就要刎颈……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急切响起:“且慢!且慢!鸾嫔且慢!”
鸾姬定睛一望,一个身穿大内禁卫轻甲的人物从甲骑闪出的通道中缓步走来。她觑眼细望,不禁略略惊诧,因为她看出此人正是乾君。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御林甲骑始终未参战的真正原因竟是保护大乾帝王。只听乾君说道:“鸾嫔,何故如此?前次你入宫弑君之时,寡人即知你不忍动手,否则以你仙神之力,金丝已缠上寡人之颈,只需轻轻一动,寡人早已九泉之下晋见先皇去了,怎还会有今日一见?爱嫔切勿激动,先放下宝剑,能否与寡人好好聊聊?”
“想听什么?”
鸾姬灵眸一眨,长剑稍稍松离脖颈,但在旁人看来誓死之念仍然未泯。
乾君往前迈了几步,距鸾姬十丈之遥。左至右持尘在手,一刻不离跟在乾君身侧。待左至右示意不可再近之后,乾君说道:“其它不谈,寡人只想知道爱嫔当年因何潜逃?”
鸾姬回道:“陛下猜测应是何种缘由?”
“是追随意中人吗?”
鸾姬一边隐隐加紧调息,一边眼露委屈回道:“非也,根本不曾有那意中人?”
乾君一看鸾姬挺配合,兴致颇浓,眼放异光问道:“可是嫌寡人粗丑?”
“非也。”
“可是厌倦深宫生活?”
鸾姬仍摇头。
“那……可是……爱嫔身有隐疾?”
其实这句基本猜到了点子上,但鸾姬哪里肯认?她仍百般为难地摇摇头。
乾君眉头蹙起,说道:“那……可是你父鸾大帅授意?”
“更加离题千里。”
“哦,这就是寡人之愚了。除此之外,寡人实难猜测,爱嫔可否直言相告?”乾君脸上写满无可奈何的刺痒……
鸾姬抿紧朱唇,眼中满满的无辜加委屈,柔声说道:“实则……实则一言难尽……”
乾君跨前一步,大加鼓励:“爱嫔无须丝毫顾虑,说!尽情说!想言便言,寡人千里迢迢易妆来此,只为这句话!若言得实情,寡人便为爱嫔做主,统统既往不咎。爱嫔若想离去,甲骑立马闪出一条平坦大道。若想与寡人回宫,即红绸铺路,国礼相迎!”
鸾姬再眨灵眸,几乎落下香泪,以即将晕倒的孱弱音调说道:“陛下不知,鸾姬之心事隐埋奇深,无人可解。”
“哦?那寡人倒要听听,难道普天之下还有寡人解决不了的隐忧?”
“那好吧,既如此,就请陛下容禀。”鸾姬做出倾吐之态。
乾君乐不可支,又往前跨了一步,胀红着脸膛做出洗耳恭听状。
鸾姬请求道:“马血黏喉,陛下可否赏鸾姬一口清饮?”
“快拿御饮甘汁!”
听到乾君谕旨,几名大内禁卫快速从战车里捧出一只金坛递到老太监左至右手中。
老太监眯着老眼审视鸾姬少许,扬手一掷,金坛落在鸾姬脚下。
此时鸾姬顾不得其它,捧坛猛灌……
待汁尽坛空,鸾姬随手一扔,金坛滚在旁边。她抹抹朱唇,脸上露出满足之色。继而说道:“陛下,可还记得傀地之事?”
乾君闻言一愣,瞥了一眼左至右,又扫视一眼围成铁桶的御林甲骑,轻咳一声。
老太监当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高声喝令:“后退三十步!”
唰的一下,铁桶扩大五倍,场地顷刻宽敞起来。
左至右也很知趣,觑眼瞟一下鸾姬,弓腰抱尘后退了七步。但,鸾姬却在闪瞬间窥到老太监的眼神万分隐秘……
见左右无人了,乾君小声问道:“呃……怎讲?”
鸾姬不动声色说道:“十万冤魂找我来了。”
“嗯?它们……它们意欲何为?”乾君面露惊色。
没想到就在这一霎那,鸾姬眸光一凝,青芒劲闪处起剑飞身,一剑将乾君刺了个透心凉。在乾君惊恐的嘴巴刚刚张开之时,她抽剑一捅,又剑透脖颈……
这时,她才冷笑出口:“哼哼,它们让我炼成绝世杀技,斩掉贼君!”
“你……”
乾君吊眼嘟唇,惊恐、绝望的目光从鸾姬脸上吃力地移开……
随之,乾君颤指的方向也在改变……
最终,他的目光和手指都停在了老太监左至右脸上。
“啊!逆妇刺君!”
左至右的演技堪称一绝,当鸾姬擎剑将乾君尸体高高挑起的时候,他才飞扑而至。但此时鸾姬已甩剑抛尸,飞飘二十丈外。
“你!……唉哟……老奴疏忽!老奴疏忽呦!陛下怎可驱逐老奴甚远啊!这……这……陛下……呜呜……”
甭管是不是耗子哭猫,老阉人抱着乾君尸体哭嚎间相当感人至深,也更能让在场之人全部明白他这个老奴才是无辜的,是皇帝下暗旨命令他后退七步的,这才造成鸾姬偷袭之机……
这个时候群情激奋,功力锐减的鸾姬当然逃不出两万御林甲骑的重重包围。但她毫无颓惧之色,脸上荡漾着手刃仇敌的快慰笑容,频频叨念:“夫君,爹娘,鸾姬手刃贼君,为你们报仇了……”
这时,左至右轻轻放下乾君尸体,纵身一跃,飘至二十丈高空,银尘一直,断喝道:“御林甲骑听令!逆妇鸾姬偷袭弑君,此乃国贼,人人得以诛之!给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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