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欺骗更残忍的是不假思索的欺骗。

——

3号傍晚，吕阳终于打来了电话。

叶柔竹听到手机响的瞬间是雀跃的，可当她拿起手机，确认了来电，心又沉了下去。

他会怎么说？怎么解释陪妈妈过个元旦能失联到这个地步，难道就连一分钟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连回她一个短信都做不到吗？

也许这人只是用他的手机打来，并不是他本人？也许他真的出了意外，也许他已经……

胡思乱想中，电话收线了，叶柔竹放松下来，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很快地，电话又打了过来，这回她接了。

“喂。”

“对不起，小柔，现在才给你回电话。”

吕阳开口就是道歉，至少在态度上给了她一点安慰。

“你这几天很忙吗？”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妈要过来看我，所以我一直陪着她。”

叶柔竹刚略有回升的心情在听了这句话后，又落了下去：“忙到三天都不能看手机？”

吕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再开口就显得底气不足了：“我手机被人偷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1号我去机场接我妈的时候在地铁上弄丢的，后来虽然买了新的，但是现在是放假，营业厅没有开，我刚一补到卡，就给你回电话了。”

“那你丢了手机，就不会担心我找不到你，不能用你妈妈的手机给我发个短信？”

“我……”

“好吧，你可以说你记不住我的手机号，我也记不住你的，那你自己的QQ号和密码，你总不会忘了吧？找台能上网的电脑，给我留个言，也这么难吗？”

“……”

“怎么不说话？”

吕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不安：“小柔，你不要胡思乱想。”

叶柔竹反而很平静：“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在等你的解释。”

电话那头又是久久的沉默。

“我2号的时候给你打了两次电话，手机都是开着的，你的手机找不到了，自己没打过？偷你手机的人，会等到2号都不关机？”

“小柔！”

叶柔竹安静下来等他说话。

吕阳略带忿忿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柔竹：“我想说，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吕阳：“……”

“吕阳，我知道你是学霸，能读到博士，肯定从小就很聪明，”叶柔竹竭力保持心平气和，但声音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你不能把别人都当傻子对不对？你要是想假装手机被偷了，你1号当天就该关机，这样你撒起谎来才比较有说服力。”

从上次酒后夜聊开始，叶柔竹每次都以“阳阳”这个亲昵的方式称呼他，甚至在二人确立关系之前还说漏嘴了一下，只有在为了点点繁星吵架的那次，连名带姓地叫了他，此刻旧景重现，所透露出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内心深处挣扎得厉害，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说错一句，他们的关系就算完了，他为了这一步所做出的努力也全都白费了。可是，要他说实话，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听不到他的声音，叶柔竹只觉万念俱灰，低声说：“随便你吧。”

吕阳马上意识到她这是要挂电话的节奏，忙道：“等等！”

叶柔竹手指都悬在了挂断键上，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按下去。怎么回事，还不够清楚吗，还不够自己狠下心来分手吗，还要等到怎样的“真相”曝光在自己眼前才肯接受现实？

“小柔，我……”

吕阳终于艰难地吐出话语：“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他果然在骗我，叶柔竹无声地苦笑起来。

她问：“那你这两天，和谁在一起？”

能让他连夜里都无法回消息的，怎么可能是妈妈，那必然是个和他睡在一起的人啊！

“我真的是和我妈在一起，这一点我没有骗你。”

叶柔竹发出一声夸张的嘲笑，也不知是在嘲笑他谎言的拙劣，还是嘲笑自己居然贱到停下来等他解释。

吕阳：“你1号晚上发消息来的时候，我去买单了，手机放在桌上，QQ的消息提示被我妈看到了，她问我这是谁，然后我们吵了一架，她把我的手机没收了。”

叶柔竹冷冷地打断他：“你这样把锅甩给亲妈，对得起自己良心吗？”

吕阳终于也怒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对我难道连一点点的信任都没有吗！”

叶柔竹回答：“你五分钟前刚对我说了谎，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电话那头不吭声了，只有竭力压抑着怒火的粗重呼吸声传过来，叶柔竹用无名指揉了揉眼角，最后一次问：“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这三天到底和谁在一起？”

最坏的答案，莫过于他现实中有女朋友，这两个多月里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知道这个答案一定会让自己伤得痛彻心扉，但仿佛就是有一种力量，逼迫着她，无论如何也要死得瞑目。

吕阳坚持地说：“我和我妈在一起，我说的都是真的，她一过安检我马上就给你回电话了，我现在还在机场，要拍照给你看吗？”

回答他的是叶柔竹挂断电话后的忙音。

元旦假期结束，大家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打游戏的，也没耽误下来，晚上八点一到，肥皂帮里又开始张罗着开团。

帮里大部分人都在75以上了，本来可以打春悦书院，但是滚来滚去只有70级，就像黑驴蹄子说的，整个团的副本进度其实都是跟着她的等级在走，她打不了的本，黑驴蹄子不会去，一梦乾坤就更不会去，其他人想去也白搭。

风雪夜归人等一干入帮早的小号早已成了她的脑残粉，反正滚滚姐说的都是对的，她指东边我们不打西边，她让捉鸡我们一定不摸鱼，所以哪怕没经验了，我们也愿意退回去继续打雷峰塔！

队伍都组好了，就等她入团就进本，黑驴蹄子却传来了噩耗：“她说她今晚不上来了。”

“为什么？！”团里小号们一片哀嚎。

背靠着山壁发呆的一梦乾坤不自觉地紧张了一下。从昨天挂断电话以来，他和叶柔竹就开始冷战，谁也没主动找过谁。吕阳自己是理亏，同时也有点窝火，所以没有联系她，只想着晚上总要上游戏，还是能见到，到时候再找机会解释会比较好。

可没想到叶柔竹居然连游戏都不上了。

黑驴蹄子：“不知道啊，她说身体不舒服，我白天就看她脸色不太好，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子夜清曲问：“脸色不好，是那个吗？”

黑驴蹄子摊手：“不知道啊，不过她上次说她不会那个。”

骷髅与玫瑰：“你们在说什么？”

嘉应子：“咳、女孩子聊天我们没事儿别瞎掺和。”

闹腾了一阵，黑驴蹄子招呼大家：“进本吧进本吧，速度打完大家该干嘛干嘛去。”

“可是，滚滚姐不来，我们干嘛要打雷峰塔？”风雪夜归人问。

问得好，黑驴蹄子也才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大家打雷峰塔就是为了滚来滚去，现在她都不来，这雷峰塔还打来干嘛？

子夜清曲提议：“要么我们去春悦书院？”

黑驴蹄子反问：“谁指挥？”

雷峰塔是已经打了一段时间的副本，大家也比较熟练了，所以不是特别依赖指挥，滚来滚去不在，一梦乾坤也能指挥。但要说去春悦书院，吕阳这个24K纯小白是根本没法指挥开荒的，再说了今天仁家不要嘛和鹿绯翳都不在，负责治疗的是流云，等级差摆在那儿，开荒等于是去找虐。

大家商量了一阵没结果，最后黑驴蹄子只得在团队频道宣布：“散了吧，今晚不打了。”

【团队】漫卷流云：哎？不是说去雷峰塔吗，怎么不打了？

【团队】黑驴蹄子：滚滚不舒服，今晚不上了。

【团队】漫卷流云：[emoji：惊讶]啊……那她没事吧？

【团队】黑驴蹄子：不知道，她只说不来了。

【团队】漫卷流云：小钱坑？滚滚怎么了，她不舒服你不去照顾她吗？

吕阳打着字，忽然感到有一束不友好的目光正盯着自己，扭头一看，是殷不离。

殷不离抄着胳膊坐在石栏杆上，默默地盯着他。

吕阳改变了主意，把输入框里的“我们不在一个城市”删了，换成“我去看看”。

流云带点不满地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就是嘛。”

但黑驴蹄子却冷不丁来了句：“你在广州？”

没有理会她，吕阳径自下线去打电话，小号们也都退团去自由活动，团里于是剩下殷不离和三个姑娘。

殷不离：“她在广州？”

“你说谁？”子夜反问，“小钱坑？不知道哎。”

“滚滚和我都在广州，小钱坑我记得是在长三角那边，具体哪个城市我忘了，现在假期都结束了，他也应该回学校了吧。”黑驴蹄子说。

殷不离便不做声了，过了几分钟也退队离开。

电话被挂断了，吕阳一时有点茫然，他原以为叶柔竹可能又会气得关机，结果是他低估了她，一怒就关机这种事，叶柔竹既然自己承认过不对，自然就不会再做，但——选择不接某个人的电话，却是个人自由。

他不死心地又打了几次，无一例外地被挂断了。

爱接不接！吕阳把手机扔开，怒冲冲地回到游戏里，去做自己的日常。

PVP日常、PVE日常、活动日常、门派日常……平时觉得麻烦又耗时间的这些任务，今天居然哧溜一下就做完了，一梦乾坤回到殿前广场，准备交任务下线睡觉。

忽然，视野的角落里混入了什么不和谐的元素。

他扭头一看，赫然发现风晚翠身前的台阶上，箕坐着一个赤城成男。

风晚翠是真人操作，正和那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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