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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红缯引祸


  夕阳西下,立德坊中,尚不知自己变成了杀人凶嫌的唐之婉立在尚书府路口的老槐树下,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眉间如花笼裙柔软的绸缎微微打皱,连珠炮似的对对面的剑斫峰连甩了一大串:“不去不去不去!我早就与你说了,我不是你们大理寺的猎犬,为何总让我去闻那些死人的东西!”

她的抗拒并不出乎意料,剑斫峰也不心急,徐徐道:“听闻唐掌柜最近一直在白马寺,为唐尚书诵经祈福。这查明冤屈,令死者平反可比诵经更积德。想来……以唐尚书的耿直忠义,得知唐掌柜做这等善事,定会为你骄傲的。”

不得不说,这剑斫峰确实很擅长窥探人的心事。近来祖父卧病,她十分担心,不管是佛寺还是道观,她日日前去祈福,只盼祖父能早日康复。若是……她的鼻子当真能为受害人洗冤,确实也是功德一件。

唐之婉知晓自己又被剑斫峰轻易拿捏了,愤愤抿白了双唇,却又无济于事。方才听他请自己去大理寺的那一瞬,她立即回想起先前帮助他时嗅到那些令她毛骨悚然的气息。

那些遗物,无论表面伪饰得如何洁净,她亦能闻到其中夹杂的血腥气与沉淀腐朽的气味,总让她忍不住联想主人生前的遭遇,甚至好似自己也要被杀害殒命了一般。但此时,这种恐惧因剑斫峰四平八稳的话语而消退了许多,失温的双手逐渐又有了热气。

虽然相识不算久,但剑斫锋了解唐之婉,知晓她又被自己说动,语气仍冷然,态度却软了许多:“时辰不早,我们即刻出发吧,不会太久的,届时剑某再送你回来。”

唐之婉认了命,嘴上未答应,绣鞋却已迈了出去。两人堪堪转身,忽见巷口涌出一大群差役,领头的与剑斫峰一样穿着从五品官服,只是年岁更长些,看到剑斫峰,他忍不住右眼皮直跳,阴阳怪气道:“剑寺正好灵光,不单能负责坐赃的大案要案。这厢常寺卿才把杀人案交与本官,剑寺正竟已捉到凶嫌了?”

剑斫峰洞若观火的双眼难得流露出几丝迷离,背手困惑道:“不知杨寺正所说凶嫌究竟指的是何人?”

“嚯,”那杨寺正笑了起来,咂咂嘴,嘬得牙花直响,“剑寺正竟然不知道?还堪堪来这里与凶嫌见面?当真让杨某人佩服啊!不瞒剑寺正,我大理寺今日下午接到都畿道府来报,钱庄掌柜之妻宋氏在用过这位唐掌柜所制的胭脂后,暴毙而亡了。”

“什么?”唐之婉的小脸儿瞬间煞白,连唇也抖了起来,模样看起来比方才剑斫峰强拉她去参与查案时更慌张惊恐,葱管似的小手死死捉住裙裾,指节都凸白了,“她前几日不是还好端端的……怎会死了?”

那杨寺正鼻翼里发出几丝哼鸣,似是对这等托辞司空见惯:“好端端的人自然不会死,必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本来这等街头凶案由州县衙门负责便可,但唐掌柜的祖父是兵部尚书。如今我大理寺与各州县衙门整顿风气,要令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凶嫌既是三品以上大员的直系亲属,恐怕州县官员会因忌惮而枉法。故而州县把案件上交给了大理寺,常寺正特交由杨某人负责审理,眼下便要请这位唐掌柜回大理寺问话。唐掌柜,是黑是白,到大理寺一问便知,莫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夏末初秋,晚风极是舒爽,唐之婉的双手因紧张而颤抖不已,她悄悄将其交握,努力控制住情绪。

大理寺要整顿,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是件好事。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她竟被冤作了凶嫌要带去大理寺。她自知并未杀人,不惧怕对簿公堂,担忧的唯有卧病在榻的祖父。

祖父早先常年在辽东带兵,寒气浸染,肺胁一直不大好,到如今垂暮之年,脾肺更是虚弱。看眼前这位杨寺正,也不像是一夜便能查明白案子的人。唐之婉担心祖父明早起来听得消息后,一口气倒不上来,心急如焚。还未稳住心神,她身边的剑斫峰用四平八稳的声线说道:“杨寺正,剑某可否同去?”

“你?这……”那杨寺正似是有些不满,碍于同僚又不好直接拒绝,便打算用无尽的沉默赶客。

剑斫峰笑道:“这唐掌柜就算被列入凶嫌,总可以请讼师的罢?她匆忙被传唤,剑某便自请做她的讼师,既不许她以权势威逼利诱,也不许对方设局攀诬陷害。一切的目的,便是与杨寺正联手,使此案的审理可堪为我大理寺表率,好令杨寺正给上方有个交代。不知杨寺正意下如何?”

唐之婉知晓这剑斫峰绝对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除了查自己的案子,他几乎不做任何事,连休沐日也时常泡在大理寺衙门里,啃着干巴巴的胡饼看他那些案卷。除了破案外,他的情绪亦无有任何波澜,唯有缉拿到凶嫌后,方会纾解眉头,流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得意来。他虽不世故,却并非不知世故,知晓自己年少,又负责涉五品以上官员之要案,为了不引起同僚的敌视,从不置喙同僚之事。

今日……他竟然要做自己的讼师?唐之婉震惊至极,嘴张得溜圆,连慌乱之中鬓发散下一缕都未察觉,满心只想着:难道这家伙为了能继续利用自己的鼻子帮他查案,竟连自己多年来的原则都不顾了?

果然,不单唐之婉本人,那位杨寺正也一副惊掉大牙的模样,眼睛在剑斫峰与唐之婉之间来回逡巡:“剑寺正一向不爱插手旁人的案子,怎的今日……”

“今日剑某休沐,既然不当值,便与寻常百姓无异。不以大理寺正身份,而是作为唐掌柜的友人,为她争讼,避免攀诬,于法于理于情,可有不妥?”

听到剑斫峰称自己为友人,唐之婉更是震惊,一直以来她与剑斫峰周旋,都是为了薛至柔与那要死的孙道玄。若不是他们两人交换了身体,怕被这精似鬼的剑斫峰发现异常,她绝对不会数次三番被剑斫峰拿捏,去帮他闻她最害怕的东西。不想这剑斫峰还是个蛮重义气之人,竟就这样将自己当做了朋友。

唐之婉与薛至柔不同,无法理不直而气壮,安心接受别人的好意,旁人若待她好,她定要对对方更好才是。这世上她仿若只能心安理得接受自己家人与薛至柔的厚待,此时被剑斫锋这般襄助,她不由得陷入了一种难言的惶恐里。

剑斫峰见她发呆,忍不住蹙眉道:“唐掌柜,你说句话,可愿剑某做你的讼师?”

眼下祖父的安危大过天,欠的人情还是今后再还罢,唐之婉眼一闭,指着剑斫峰道:“当然……今日我便聘你做讼师,你别敲我竹杠就是了。”

说罢,两人看向杨寺正,只见他沉吟片刻,笃定此事对自己有益无害,便鼓足气势,清清嗓音对众人道:“回大理寺,升堂!”
待到了大理寺,听到死者家属的嚎啕,看到那黢黑房中的暝暝烛火,瞥见放在台上的女子尸身,唐之婉还是忍不住腿发软,吓得浑身颤抖,躲在剑斫峰身后。

那死者的家属乃是衣着华丽的一男一女,带着几名丫鬟小厮,看到唐之婉,指着她的鼻子便上前唾骂,仿佛要生吞了她一般。那剑斫峰平素里看起来虽高却单薄,此时却伟岸得有如两千年前秦国的函谷关,能将六国之兵悉数挡下,只见他伸出左臂,将唐之婉护在身后,冷声道:“尔等有情绪或可理解,但案情尚未明晰,如若将人打伤,一样有刑牢之罚!”

那起子人果然不敢妄动了,只是嘴里还哭骂个不停。剑斫峰抬头便问:“杨寺正,可否开始问案了?”

现场虽有骚乱,但那杨寺正还是一板一眼地徐步走上半高台上的位置,坐定后,又清了清嗓音,对堂下一男子道:“钱掌柜,既是你报的官,便从头如实再说一遍罢。”

那男子本瘫坐在地,掩面而泣,听杨寺正如是说,看起来极其痛苦地挣扎欲起,屁股抬离地不过一搾高,又重重摔落在地,后经两名小厮搀扶方勉强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回明公,小人钱坤,西市口钱庄掌柜,去世的是我的夫人宋氏,这位则是夫人的手帕交周氏……前几日,我夫人与周夫人一道上街,想采买些胭脂水粉,便逛到了这位唐掌柜的店丹华轩里。周夫人见丹华轩里许多未见过的物什,十足好奇,但我夫人听到价格只觉格外坑人,引得这位唐掌柜不悦,发生口角。后经一位小娘子劝说,双方不再争论,我夫人便与周夫人一同出了那丹华轩。行至南市口时,这位唐掌柜突然追了出来,赠与我夫人与周夫人一人一份胭脂,我夫人便收下了。回家后没几日,她便与我说头晕恶心,我未当回事,只道让她好好歇息。今日午后,她说身子好多了,约了周夫人一道出门,采买乞巧节的用具,哪知她才梳妆罢,忽然说难受得厉害,面色一下子惨白起来,我忙让小厮去寻郎中,郎中来时便说我夫人中了毒,救不活了!我忙差遣人去府衙报案,等官差来了,我夫人就……”

这钱掌柜说着,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椎心泣血,悔不当初。杨寺正的目光在唐之婉与剑斫锋间又逡巡一圈,愤愤道:“仵作已验明,这位宋夫人死前的确涂了唐掌柜给的胭脂,可谓人证物证俱在!本官真不知晓,你们不过买卖不和,为何便要送人毒胭脂,取人性命!”

差役以白绢相隔,呈上一枚小小的瓷瓮。剑斫峰接过看了一眼,转问唐之婉:“唐掌柜,此物你可识得?”

唐之婉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又低下头:“这……确实是我送的。”

剑斫峰将那瓷瓮拿至唐之婉眼前:“唐掌柜仔细闻闻,里面这胭脂膏,有无异常?”

唐之婉凑上前嗅了嗅,颓然回道:“是我做的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为什么会毒死人呢?”

杨寺正一挑眉道:“下官亦找大理寺精于辨认气味之人确认过,与唐掌柜店中所卖的胭脂气味完全一致。可见,该胭脂并未被人做手脚。”

本以为胭脂中定然有人捣鬼,谁料唐之婉承认得却是干脆。剑斫峰还想再问几句,唐之婉的视线却不与他相交,好似……有难言之隐。剑斫锋眉头紧锁,只觉此事比想象中更复杂。

杨寺正继续说道:“宋夫人之死确在其涂抹胭脂之后,之间相隔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者关联甚密,死者又有面色苍白等疑似中毒之征。可见,宋夫人之死定然与唐掌柜脱不开干系。依照《永徽律》,  ‘诸以毒药药人及卖者,绞’。剑寺正,不知本官如此判决,你可有异议?”

听闻自己竟要被判处绞刑,唐之婉吓得连出气都不会了。是了,那宋夫人所用的确是自己做的胭脂。她也不知道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若是有人在其中兑毒,她必定能嗅出来,此时此刻却全然没有头绪。她闭上眼,呼吸莫名停滞,仿佛不等大理寺行刑便要活活憋死自己。

剑斫峰目不转睛地盯着唐之婉的一举一动,见她满面愧色,心头好似被无形之手大力一揪,一向清明的思绪竟乱作一团。他与唐之婉虽相识不久,却很了解她的心性,知晓她常常陷入自苦与自我否定,亦收不起那泛滥的同情心。眼下他暂时找不到第三方陷害的证据,但只要是人做下的案子,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怕就怕,她当真以为是自己在配胭脂的过程中不慎混入了毒物,导致那宋夫人过世,继而认下罪名。

剑斫锋尽力平稳住呼吸,重新拿过那只小瓷瓮,打开仔细观察。胭脂膏体约莫占罐子的八成,其上有些用过的痕迹,旁侧有一块被挖至甁底的小洞,应当是仵作为了验毒挖开的。

“这胭脂究竟有毒无毒,是何种毒物,怎的半晌不曾说起?”剑斫峰问。

一旁的仵作看了杨寺正一眼,支吾回道:“这……恕卑职无能,无法验出这其中含的是什么毒物。”

仵作话说一半,被杨寺正打断道:“哎哎,剑寺正,这但凡验毒,无非是以气味嗅之,火燎验之,再加以尸身模样辨之。可天下毒物千千万,岂能因验不出便不定罪?宋夫人方抹了胭脂便毙命,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唐掌柜有罪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剑斫峰心里有了几分成算,边踱边道,“每年大理寺整理各地卷宗,遇到死者因误食鱼刺而卡死的不下百件。若按杨寺正之意,这些人方食了鱼便毙命,那么天下卖鱼之人,尽皆该杀了?”

剑斫峰这一席话,令杨寺正一时间无法反驳。趁此机会,剑斫峰走到唐之婉面前。唐之婉懵懂着抬头一望,只见他俊逸身躯挡住了骇人的死尸和咄咄逼人的杨寺正,脸上带着一抹年轻自信,成竹在胸的笑意,拍了拍唐之婉的肩,低声问道:“别害怕,且看着我,如常回答我的问题便好。”

仿若在苦寒之地被冰封后终又被暖意包围,唐之婉终于一点点破茧,徐缓恢复了呼吸,轻轻颔了颔首。

剑斫峰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这胭脂,除了宋夫人外,可还给其他人用过?”

“这盒胭脂是我近来新研磨出的佳品,确实用的人还不多,但除了宋夫人外,亦有其他几位夫人收过我赠的小礼,只是对方用没用,我便不清楚了。”

“都是何人?可曾留下记录?”

“店内有账簿记着。”

“新品的配方,可有独特之处?”剑斫峰又问。

不知是因为眼前之人,还是因为话题转圜到了她熟稔的领域,唐之婉不复方才那般缩手缩脚,思路清晰答道:“这款胭脂在寻常配比之外,取了风靡我大唐的岭南荔枝,研磨提取出含有香气的精华粉末掺入其中,故而除了色泽美艳绝伦外,更有一股荔枝的香甜气息。为此我特意遣了匠人去了岭南,建起作坊,在那里将新鲜荔枝研磨风化成不易腐朽的粉末,再发往洛阳的丹华轩。据我所知,整个大唐我应当是用此法的第一人,这物什成本可要比其他胭脂贵多了,我已经是竭力压低售价,但那日还是被这宋夫人与周夫人嫌贵了。”

剑斫峰将小瓷瓮凑近自己鼻子嗅了嗅,果然在后段有一股明显的荔枝香气。剑斫峰示意差役,将小瓷瓮奉与杨寺正,杨寺正嗅罢,冷哼了一声。

“你这番话,只是你一面之词。荔枝固然不是毒物,可谁知道你这胭脂里有没有掺入别的有毒之物?”

见杨寺正仍陷在此前的窠臼里打转,剑斫锋反驳道:“杨寺正,想要遍识天下之毒固然困难,可要试出这胭脂中假定存在之毒有无毒害,却并非难事。杨寺正若是不嫌弃,不妨……”

杨寺正仍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道:“剑寺正,看你这架势,对这位唐掌柜可是颇有信心啊,左不成是你要亲自试毒,好为这位唐掌柜洗白罢?不过所谓  ‘尔之蜜糖,彼之砒霜’,这胭脂也放了许久毒性跑了也未可知。横竖你无法证明当时在那一刻,不是因为唐掌柜的胭脂而令宋夫人毙了命的。这案子已本官看,已是死局,奉劝你还是不要继续狡赖,免得惹一身骚,把一世英名都毁喽!”

剑斫峰见惯衙堂上的风浪,怎会被如此一番话吓到,微笑回道:“剑某的事便不劳杨寺正费心了。如今既然不能证明是唐掌柜杀人,亦不能洗去她的冤屈,剑某提议,今日问询便到此罢。不出三日,我等便带证据来,请杨寺正届时再做审讯。”

“这……”

算准了那杨寺正要出声反对,剑斫锋先声夺人:“难道杨寺正有确凿证据,抑或是立即能验出这瓷瓮中是何等毒物吗?”

剑斫锋这提议合律合规,杨寺正无法,只得答应。其后剑斫锋便大步带着脑子犹如一团浆糊的唐之婉出了门,恰好遇到策马赶来的薛至柔与孙道玄。

薛至柔已了解了事情大概,见唐之婉被放了出来,放心了许多,玩笑道:“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没赶上庭审。想必有英明神武的剑寺正在,唐掌柜应当无虞了罢?”

唐之婉看到薛至柔,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骂道:“算命的!你怎的算不出是非凶吉,怎到现在才来找我?”

剑斫锋见唐之婉恢复了几分精神,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目光不由转向了薛至柔身后的孙道玄。

孙道玄一怔,似是觉得自己这扮相无懈可击,连声音都不曾刻意改变:“在下纯狐谋,薛大将军麾下舍人,此一次随樊夫人进京,奉命保护瑶池奉。”

许是心思还在唐之婉身上,剑斫锋虽心有疑虑却无心纠缠,叉手向孙道玄见礼,玩笑似的点了点自己的左脸:“阁下脸上的伤痕,倒是不同寻常。”

“自幼被人狐养大,姓氏亦是由此得来,这脸上的伤口,乃是幼年被别的人狐抓伤所致。”孙道玄说着薛至柔教自己的神乎其神的托词,面不改色心不跳。

剑斫峰听罢,浅浅一笑,不再追问,转而对薛至柔道:“眼下只是暂时退堂,还未最终定论。剑某身在大理寺中,诸事不便,许多事恐怕需要瑶池奉出力。可否借一步到灵龟阁说话?”

薛至柔自然应承,四人乘着月色,一道回了灵龟阁,在之前李隆基与樊夫人谈话的堂屋坐了下来。

剑斫峰将案情重复一遍,孙道玄听罢,眉头紧锁,却什么也没说。薛至柔更似全然未曾听进去,径自摆弄着桌案上的龟板蓍草,好似在占卜凶吉。

片刻的沉默后,剑斫峰实在看不下去,将话题抛给薛至柔:“听闻你那日亦在丹华轩?”

“对啊。”其实那日薛至柔尚在汴州,乃是孙道玄用着她的身子,唐之婉恐怕他说漏嘴,教他一些薛至柔的习惯与语气,恰好便碰上了这位宋夫人与周夫人。

但这等事哪里能告诉剑斫峰,薛至柔一边应承,一边在木案下偷偷扯了扯孙道玄的袖笼,让他也留神听着。

“敢问当时是何等场景?”

薛至柔免不了又凭借自己非凡的猜想编排道:“大体的情形,与你们今日问案时说的大差不差。但有一点,让我有些疑虑,便是那宋夫人。她好似根本分不出不同胭脂的气味差别,故而我怀疑,她啊是个天生的齆鼻。”

“何以见得?”剑斫峰追问。一旁的孙道玄也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看向薛至柔,想听听她胡说八道的根据是什么。

谁料薛至柔却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如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稀里糊涂的被人害了性命。至于旁的,你且待我明日去问问。若当真能验证我这结论,等再度升堂时,与那真凶一对质,你们就都能明白了。”

唐之婉听出了弦外之意,瞪大眼睛以手掩口:“你的意思是……那宋夫人是被人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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