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客栈大堂内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烛台，在昏黄灯火的照耀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影。

黑窑的接头人如约上门，“掌柜，我们来收货了。”

七八个男人相继走进大堂，看着乱糟糟的景象很是不满。

“怎么不捆起来？”

“妈的，差点把我绊倒了。”

掌柜坐在椅子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嘴里被塞了块破抹布，双手也被反剪着捆在身后。

黑窑的接头人还在观察着即将入手的新货，刚好停在寒水身边。

“哟，不错嘛，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看来能多用两年。”

就在他伸手去抓寒水头发的瞬间，原本昏睡的人突然睁开眼，对着他嘿嘿一笑。

“我曹！”

接头人吓得一哆嗦，直接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身边不断传来惊呼声。

“啊！”

“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醒了？”

接头人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勒着脖颈压到了地上，有着相同遭遇的还有他带来的几名手下。

“掌柜！掌柜！”

接头人气急败坏，还以为是掌柜的出卖他们。结果等大堂的烛火依次点亮，才看清掌柜也被捆成了粽子。

寒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行了，动手吧，别打死了，明天还得送去官府。”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憋了满肚子怒火的众人就一拥而上，拳头如同雨水般砸下。

……

客房中。

苏紫忽略了楼下传来的动静，正仔细替阿吉的胳膊和手指上药。

“忍一忍。”

他从窗户上落下去的时候，手肘和指腹都擦破了皮。

小狼崽子“嗯”了一声，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当药膏接触伤口时，还是忍不住疼得一哆嗦。

苏紫抬头看向他，他又赶紧板起脸来。

“我不痛的。”

苏紫挑眉，也不揭穿对方，只是上药的同时轻声问道。

“你叫什么？”

“阿吉。”

“全名是什么？”

“就是阿吉。”少年绷着脸，想了想又补充道，“是朝觐者的意思。”

原本坐在一旁的穆戎骁突然看过来，“你是从西北来的？”

阿吉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穆戎骁没吭声，只是审视着眼前的少年。

虽然他身上脏污不堪，但用清水擦拭过的胳膊却十分白皙，而且头发也是自来卷，这些都符合西北游牧民族的特点。

阿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干嘛一直盯着我？”

苏紫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敏锐地发现了穆戎骁的不对劲。

“他以前在西北住过几年，可能是觉得你熟悉。”

阿吉惊讶，“你在西北住过，那你一定知道安北大将军了！”

穆戎骁依旧没说话，反倒是苏紫放下手里的药膏，试探性追问道。

“安北将军是正/国战神，大家都听说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阿吉脸颊红扑扑的，“我，我要找他，请他跟我回去。”

“什么？”这回变成苏紫惊讶了，“你要找他回西北，为什么？”

阿吉抿唇，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激动的神色变得忧郁起来。

“安北将军在的时候，我和阿爹阿娘还有阿姐都住在镇子里。阿爹给商队干活，阿娘和阿姐卖肉饼，我们一家过得很好。后来安北将军突然走了，来了个新将军，一切就都变了。”

“新将军禁止大家走商，所有交易只能由通过军队进行，还经常买东西不给钱，谁敢说他们不对，他们就打人。”

苏紫听得眉头紧蹙，“这些人好歹是朝廷官员，怎么能这样，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那你家人呢，他们现在哪儿？”

提到这个，阿吉眼眶迅速泛红。

“我阿姐，她卖饼的时候被新来的将军看上，当场就被带走了。我阿娘想阻止，结果被打断了腿。我阿爹知道之后提着刀去找他们要人，结果，一直没回来。”

“他们都说，我阿爹被打死了，尸体扔到城外喂了狼。我阿娘一气之下也病死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阿吉垂着脑袋，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像只受了伤却不愿屈服的幼兽。

“他们都说，新来的将军不是好东西，还是以前的安北大将军好。所以我决定去找他，请他跟我回去。”

饶是苏紫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默默攥紧了拳头，征询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穆戎骁脸色很不好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宁愿阿吉是在撒谎，是刻意接近他的奸细。但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你知道安北将军在哪儿吗？”

阿吉点头，“知道，他去了京城。”

穆戎骁：“那你走错方向了，京城应该往北。而且你一个人，是怎么从西北来到这的？”

面对提问，苏紫也紧张又戒备地等着阿吉的回答。

穆戎骁的身份敏感，而且在外人眼里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如果阿吉是刻意接近他们的人，那说明将军府那边易容假扮的人已经暴露了。

阿吉性格敏感，很快就感受到来自两人的审视。

他抿了抿唇，如实解释道：“我是被拐卖到这的。”

“我阿娘死后，我带着家里所有的银子出发，在路上遇到一个商队。他们说正好要去京城，可以送我，结果反手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不过我很聪明的，找了个机会就跑了！”

苏紫沉默了半晌，伸手摸了摸阿吉的脑袋。

“对，你很聪明。”

阿吉没想到苏紫会安抚自己，愣了一瞬才别扭地别开头。

“我，我能跟着你们吗？我很能干的，可以做很多事情，吃的也不多。你们能不能留下我？”

苏紫：“那你不想去找安北将军了吗？”

阿吉嘴角垮下来，“之前我在西北的时候不知道，来了这里才听人说安北将军生病了，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

“谁说的！？”苏紫顿时急了，沉着脸反驳，“安北将军只是身体不适，早晚会康复。”

阿吉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安北将军啊？”

“这……”苏紫一时答不上来，求助地看向身边人。

穆戎骁淡淡开口，“算是吧。”

阿吉瞳孔紧缩，整个人炮弹一样弹起来。

“真的！？你认识安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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