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挑了挑眉，他又想起半个多月前刚就职时，莉莉安说起伊芙当教会猎人时的纠结，以及她那时挣扎的请求……

　　他不再对这个话题多说，这两个姑娘肯定有难以诉诸的困难，而自己当时确实答应过莉莉安，会尽可能帮助她们。

　　“也好，反正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性格也互补，总之你们过得开心就好。”卡尔示意莉莉安喝茶，微笑对她说道，“等你们什么时候想好了，或者需要我帮忙，我会尽力履行作为队长为你立下的承诺。”

　　卡尔说完之后，他发现莉莉安捧着杯子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杯面的纹理，随后她放下茶杯，表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比刚才更犹豫挣扎。

　　看来她不止是来提交报告，或者和我聊天这么单纯。

　　莉莉安毕竟是个乖孩子，文静、聪慧、善良单纯，会照顾人，她没多少复杂心思，仅剩的那些也总会写在脸上。

　　老实说，和西比·斯图尔特那类人打过的交道太多，卡尔都有点忘了该怎么面对这样单纯的人。

　　于是他也放下茶杯，沉默的等她开口。

　　良久，莉莉安似乎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她犹豫着抬起头，对上卡尔的墨瞳——深邃平静的墨色宛如湖泊，好似不可撼动，带着关切与尊重的意味注视着她。

　　这让莉莉安心中的某处有了些许松动，她还不会把一切对他诉诸，至少暂时不会，可这样的态度和注视无疑让她获得了些宽慰和勇气。

　　“队长……”莉莉安望着卡尔，轻声问道，“您就职后，我们的药剂都是您炼制的吗？”

　　“不是我，我不擅长炼金术。”

　　“那……是您的朋友或者家里人？”

　　卡尔抿一口冷茶，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是需要魔药？”

　　莉莉安微张嘴，她似乎惊愕了一瞬，好像马上就要把某句话脱口而出，却在最后抖了一下，摇了摇头轻语道：“不……只是好奇。”

　　“好吧。”

　　“队长，您能……”莉莉安抿紧了唇，尴尬到耳尖都红了，“能借给我一些钱吗？我可以打欠条，只是还款时间可能长一点……利息您说了算。”

　　卡尔确实有点惊讶了，炼金教会虽然抠门，但这是相对于卡尔的身家而言的，正式成员真不至于是低收入（最底层的修士修女和拿大部分积蓄做慈善的加里恩除外），尤其是猎人司和炼金律卫这种需要与魔物、诡秘、疯狂灵能者、邪教徒等打交道的危险职位。

　　而且她还特意提到还款时间长，又这么纠结……

　　卡尔的表情依旧温和，他没有主动问莉莉安借钱用途的打算，小姑娘家本来就乖，脸皮薄，肯开口借钱恐怕都是鼓足勇气，他不想让莉莉安更尴尬。

　　而且他也不认为这么文静的孩子会借钱去做些不好的事，比如赌之类的。

　　更可能是和伊芙有关，卡尔记得莉莉安那天暗示过伊芙和她的家庭不睦。

　　卡尔轻松地笑着开玩笑：“黄赌毒可不能沾啊。”

　　莉莉安愣了，随即小脸唰一下红的像苹果。

　　“队长……！”

　　“哈哈，开个玩笑，我知道这三个永远跟你俩挂不上钩，要是奥斯汀来和我借那就说不准了，我上星期二还看见他下了班直接往烟花街跑。”

　　“真的？”莉莉安歪了歪头，满脸好奇，“他和他女朋友分手了？”

　　“分了，上周一傍晚我偶然看见那姑娘当街扇了奥斯汀一巴掌后扬长而去，而我们奥斯汀第二天就去烟花街抚慰受伤的脸颊和心灵了。”卡尔眨眨眼，“喔，别和别人说我看见了。”

　　“嘻嘻，我不说，芙芙都不说。呀…难怪奥斯汀那天那么沉默，芙芙故意挑衅他都不换口呢！”

　　莉莉安甜甜地笑了，心中涌过一阵暖流。她这么敏感乖巧的性子，哪能不知道队长是故意让她放松点呢？

　　真正相处了，才知道卡尔·海勒这个人的魅力远比他的传闻更令人动容。他细心，幽默有趣，平易近人，温柔而尊重人……又怎么能怪伊芙刚见到队长时，就忘记了悲哀的现实而动情了一瞬？

　　有几个人能抵抗他的魅力呢？

　　“好了，需要多少？”

　　莉莉安羞怯地捏了捏指尖，轻声细语道：“如果方便的话，五万……呃不，三万，三万雷亚……行吗队长？”

　　卡尔看着害羞的队员，又眨眨眼。

　　是想买房？

　　可我记得她俩说过在东区有套联排的。

　　算了还是不问了。

　　卡尔从双生镜里取出支票本和钢笔，飞快写下金额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取出海勒家的渡鸦印章覆盖了他的签名，将支票撕下来递给莉莉安。

　　莉莉安赶忙起身双手接过，可她的“谢”字还没说出口，就因为余光瞥见支票的金额而堵在了嘴边。

　　“队长……？”莉莉安抿着唇，“三万就可以了，六万雷亚…我、我可能还不上利息的。”

　　“不用利息，什么时候有余钱什么时候还就行，分期还也行。”卡尔微笑地示意她坐下，“一下需要这么多钱，但生活也不能因此过得紧巴巴的，而且应急完了你们两个总得留点，以备不时之需。”

　　莉莉安眼尾红了。

　　“队长，谢谢您……我会尽快还的。”

　　“都说了不用。”卡尔摆摆手，“什么时候有余力什么时候还。”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我们没有能帮到您什么，而您从开始到现在已经帮了我们太多…您还给我们一个承诺，我真的……”

　　卡尔笑了笑：“那就让伊芙对琪琪夫人手下留情吧，艾尔文就不至于再给我指他的猫哪里又秃了，不然我还要想办法给他弄一个猫也能用的生发剂。”

　　莉莉安立刻掩嘴破涕为笑，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蕴含着喜悦与亲近，她对卡尔露出恬静美好的笑颜，用力点点头：“我肯定会管好芙芙的！”

　　“那就拜托你了。”卡尔按开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去吧，现在明斯特银行还开着门，你和伊芙的假条明天来补。”

　　“嗯，队长再见！”

　　“路上小心。”

　　“好，我坐马车去。”莉莉安俏皮地眨眨眼，“但队长可别忘了昨天答应的队伍福利，要给我们定制自行车款式~我要蓝色喷漆的！”

　　“快走快走。”卡尔故意板起脸来，“再不走一会首席来找我了，我可不给你们打掩护。”

　　“噫——！走了走了，队长再见！”

　　莉莉安可爱地抖了一下，赶忙小跑到了门口，关上门之前还对卡尔笑着挥了挥手。

　　等关上门，听见莉莉安欢快的脚步声远去，卡尔乐呵地自语道：“首席来找我，但是后勤司的艾尔文首席，估计还有他的猫。”

　　“至于我们的猎人首席摩尔阁下，现在估计正在忏悔室客串神父呢。”卡尔思索着揉了揉太阳穴，“不过摩尔首席好像比我的话管用多了？也是，那老头我都有点看不透，隐世高人似的。”

　　稍微静坐了两分钟，卡尔苦笑着叹了口气，随后打开抽屉取出两厚摞文件夹，一份份的快速浏览起来——这些都是曾经加里恩时期留档的文件。

　　虽然卡尔始终没问莉莉安借这么多钱的理由，对方也没主动说明，但他还是有点关心的。毕竟都是自己手下的队员，虽说最初没打算怎么管教他们，但半个多月相处下来这几人给他的观感确实不错，再加上大大小小数次出任务的共同经历，卡尔已经自然而然摒弃了入职前消极的想法。

　　功利一点说，队员们就是卡尔在教会时期内最有力的支持者，还有后勤司上下以及莱德神官——有人才有话语权，他甚至可以在教会搞个“海勒派”出来。

　　而且他有信心把这四位队员在未来拉拢成自己人，就像加里恩一样，尤其是等自己离开教会之后，海勒队长身不在教会，莉莉安他们就是他双手的延伸。

　　而更坦诚一点的话，卡尔其实从来不是一个凉薄的人，哪怕偶尔他自己不愿承认。

　　很多时候他总是嘴上说着置身事外，但却一次次参与其中帮助了很多人，事后还要给自己的参与找补个“冷漠的借口”。

　　比如林场事件时让薇菈去沃尔登庄园暗中保护菲莉丝，而那时他真的还没对菲莉丝动情，委托结束后他大可以只收委托金继续当他的通灵师，可是在意识到密林会在以她要挟伯爵时，他又不愿袖手旁观，而自找的理由则是“这下连伯爵家都欠我人情了”。

　　再比如初见薇菈时，那时他的沉默执行官还是个被仇恨腐蚀的冤魂，他大可以直接解决掉冤魂后拿着布鲁尔子爵的酬金扬长而去，可彼时无权无势的小通灵师却在得知冤魂的生平后，选择逼着明斯特实权贵族去冤魂的墓前日日赎罪……

　　这样的事在他身上已经演绎过太多次了，有大有小，大到菲莉丝和薇菈等等，小到曾暗示一位萍水相逢的车夫去买赫尔墨斯的股票……

　　那位热情的车夫如果听了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能过得不错了吧？至少不用辛苦的在风雨中驾车载客了。

　　他突然想到很久之前伯爵亲口温和地对他说的一句话——卡尔，你有一副自己都没发现的好心肠。

　　岳父看人的眼光不可谓不精准，幸运的是，几乎每一次卡尔都从这样的参与中得到了更多善意的回报。

　　或许真的是善有善报吧……

　　卡尔一边翻文件一边苦笑着想到，现在他不会反驳岳父对自己的评价了。

　　“我以前还真是个别扭的人啊……现在可能算好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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