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忽然严肃地命令道，随后动了刀叉，米娅也终于愉快地将盯了太久的培根送入嘴里，菲莉丝对珀西微笑之后，也优雅地开始用餐。

　　珀西几乎是本能地服从着命令坐下，开始用餐。

　　但他发现，总司如对待家人一样随意地把各式口味的果酱盘推到自己面前，没有刻意的过分照顾，就如每一个普通家庭的早餐时间；

　　海勒总司的每个动作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自然，他不时和家人聊着天，甚至还会针对报纸的某个新闻专门留给珀西也能发言的空间……

　　珀西的心中涌起这个雨季清晨所不具有的温度，他不再拘谨，礼貌而得体地和总司的家人共同享用了这顿简单却令他深刻的早餐。

　　随后，总司夫人和米娅大小姐依次吻过海勒总司的脸颊，作为出门工作前的道别礼。珀西礼貌地向她们鞠躬道谢后，和总司共同登上一辆马车，驶向中央区的治安厅总部。

　　菲莉丝牵着米娅的小手回到客厅，那双和哥哥如出一辙的明亮墨瞳望向珀西刚才吃饭的席位，她轻轻呼唤道：

　　“菲莉丝姐姐。”

　　“嗯，怎么了米娅？”

　　“哥哥他，对谁都这么好，这么善良吗？”

　　菲莉丝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当然不是啦，他对那些坏人的时候，可是很凶的呢。”

　　“欸…是这样么？”

　　“不过呢，米娅说得也对，你哥哥一向待人温和，将心比心。”菲莉丝微笑道，“刚才那个人是他的下属，这就是你哥哥深谙的御人之道。呵呵，不过这些话对米娅来说，还是早了点吧。”

　　“可是，杰西婶婶夸我学东西很快呢！”

　　“那当然了，米娅最聪明了，mua~”

　　米娅白皙的脸颊印了一枚红唇印，收获香吻的她“咯咯”地跑到楼上去拿绘本了；

　　而菲莉丝静静回味着米娅刚才的问题，心中愈发复杂，宛如窗外的凉风夹杂着雨滴吹入她的胸口，本来愉快的心情也蒙上一层雾纱；

　　菲莉丝想起自己转化为亡者时，通过死眠提灯看到的那个如梦般的画面——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孑然一身，手持审判之镰，独自向整个世界发起冲锋。

　　那个画面犹如是神明用刻刀，一笔一划雕琢进菲莉丝的脑海里，如诅咒和惩戒一般，永远不可磨灭；

　　她多少次因此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湿她的丝绸睡衣，轻抚眼角，满是潮湿未干的泪痕。

　　惊醒后，菲莉丝总是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焦急地去寻觅那个背影。水润而潋滟的目光深深凝望枕边的卡尔，这才能渐渐安心下来，驱散那份绝望到骨髓的恐惧。

　　但很快，就又感觉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搅动她的心脏，一阵阵的绞痛令她泫然欲泣——

　　因为卡尔每次都会被她的目光唤醒，然后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清唱着摇篮曲哄她入眠。

　　那时，她就好心疼，好难过。

　　他的睡眠如此之轻，连目光都能轻易将他惊醒……

　　沉稳、可靠、总是令别人无比安心的卡尔，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却是多么的不安？

　　他有太多心事无法诉诸，有太多压抑不肯倾诉。

　　菲莉丝不得不承认——她的丈夫，现任死眠之主或许终有一天要卸下所有伪装，去面对来自整个世界的杀意。

　　卡尔不能再有更多敌人了，菲莉丝绝不会允许那样的画面成为现实，至少当那个时刻来临，他绝不会是孑然一身——因为她会作为妻子，永远在他身边。

　　哪怕是双双奔向毁灭，她也不后悔。

　　只是，当那个时刻到来时，菲莉丝由衷希望那些曾接受过卡尔善意的人，还能记得他的善意，能对得起他们的良心；

　　希望珀西能回想起曾经在香榭丽街的这个清晨，死眠之主亲手为他端来的早餐。

　　……

　　治安厅总部三层，总监办公室内，伍德总监和莎莉指挥官已拿着莫德先生枪杀案的报告和凶手迈尔斯的供述讨论过许久，此刻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总监带着明显的凝重神情，而一夜无眠的指挥官莎莉女士，虽然她美艳冷清的脸上依旧精神，但眼神的余光中却有积攒的疲惫；

　　她的目光不时望向门扉，似是在期待什么，而终于，当三下敲门声响起，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陡然明亮，疲惫一扫而空。

　　“请进。”

　　伍德总监适时说道，随即门从外面被推开，身着深灰色精致西服套装的卡尔得体进入办公室，随后他摘下半高丝绸礼帽，对两位长官欠身行礼：

　　“久等了，伍德总监，莎莉指挥官，二位辛苦了。”

　　“呵呵，海勒总司。”伍德将手头的文件暂且放回办公桌，主动迎上，“这么早就叫你过来，希望没有耽误你的早餐。”

　　“总监客气了，我怎么说也是治安厅特殊行动部总司，何况凶手已在莎莉指挥官的布置下落网了，自然应立刻前来。”

　　卡尔将手杖放在门口，顺便给了门外的珀西一个眼色，他的督察心腹立刻心领神会地轻声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了。

　　“来的路上珀西已经和我说过了凌晨的抓捕经过，并简单说明了凶手的供述。”卡尔再次对莎莉行礼，“指挥官，您辛苦了，没人受伤，都得益于您的部署和增援。”

　　这一刻，莎莉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不，卡尔…海勒总司，能顺利破案并缉拿凶手，都是多亏了您……”

　　这时，伍德总监则微笑说道：“客套话就先免了如何？海勒总司，上午我们忙完之后，不知你是否有空和我们共进午餐？有的事我还想多和你聊聊。”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荣幸。”

　　“那就好，还有莎莉也一起吧，如何？我常去一家非常实惠的牛排店，他们的酱汁可真是不错。”

　　莎莉愣了一秒，才压抑住雀跃的心情，故作平淡地点头。

　　“对了，你工作的时间太久了，现在这案子基本结束，复苏节之前你都不许来上班了，好好给自己放个假。”

　　“总监，我……”

　　“这是命令。”伍德不容置疑地打断道，“调整好身心状态才能更好的面对工作，我们的职责不允许我们出现半点马虎，否则要将这明斯特的市民们的生命财产安全置于何处？”

　　“你作为指挥官，紧绷而疲惫的精神更是会对你产生负面影响，甚至会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记住——同僚的安危全系于你一念之间。”

　　莎莉无声地听着，她才知道原来连总监都发现她的疲惫了。

　　“是，伍德总监。”

　　“也就海勒总司在这里，你才肯听听我说的话。”总监笑了笑，看向卡尔，“莎莉就像我的学生，但她却比我更敬业更有热情，等我退休后，莎莉就可以接我的班了。”

　　卡尔赞同地点头：“我一向敬佩指挥官，莎莉女士是治安厅的榜样。”

　　莎莉白皙的脸浮现一抹红晕，而伍德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随后他有些复杂地看了卡尔一眼，说起似乎不着边际的事来：

　　“海勒总司，我有个关起门来才能谈的私人请求，算是个不情之请……”

　　“总监但说无妨，我能做到自然会全力以赴。”

　　“莎莉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在我国的观念里，已经算是……咳咳，总之我给莎莉牵线介绍的绅士，她好像都不太满意，对方同样有点……是这样的，海勒总司，现在你的人脉和声望都颇为了得，如果有合适的绅士……？”

　　莎莉不知道为什么，狠狠瞪了伍德一眼，似是置气，却也没有辩驳。

　　指挥官这么美丽的大姑娘，居然愁嫁？？

　　而且听总监没说完的话，似乎相亲对象也不太满意指挥官……

　　不应该吧，明斯特这么多的年轻绅士全都瞎了？

　　卡尔眨眨眼试探地说道：“以莎莉女士条件，肯定不愁这方面的事吧……我在婚恋方面算是比较思想开放的，倒是认为这讲究双方意愿……不过既然总监开口了，我自当留意。”

　　莎莉纤细的手指在背后轻轻攥起，听到这番话后，她眼中闪过失落的光，手指似脱力般地忽然垂下。

　　但是在得到卡尔的同意后，伍德总监却实实在在松了口气，他就怕由于莎莉在情感方面的懵懂——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说出永远不该说的话，然后给卡尔还有自己平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会得罪沃尔登家。

　　伍德可是深知伯爵阁下对他这女婿的无比重视，更是知道伯爵千金对海勒总司的一往情深。

　　所以总监这番话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是一个保险和表态，也是在暗示莎莉。

　　“呵呵，有海勒总司这句话就好，那就有劳你平日留心了，如果有合适的，请多帮莎莉美言几句。对了，工作敬业这方面的可以先不提，毕竟有些绅士后来和我说，这算不上优点……”

　　“那真是他们的不幸，”卡尔摇摇头轻笑道，“眼光差劲。”

　　我的人脉现在确实还算广，但基金会和学校的理事、还有我认识的贵族大多都结婚了……

　　我不太熟悉的人，介绍过来也不好。

　　嗯，那我周围的，靠谱的……

　　约翰已经有杰西了，加里恩也终于和克莉斯缇娜女士有了实质性进展，俩人就差领证了。

　　劳伦？

　　如果莎莉指挥官能接受劳伦每天清晨和傍晚亲吻他亡妻照片的话……

　　还是算了吧，一个丧偶却深情依旧中年男人，虽然很有钱。

　　诶，不过假如劳伦哪天有了相亲的意思，应该会很抢手吧？

　　“那闲话就暂时聊到这里，中午我们再好好聊。”

　　伍德切换回工作模式，从办公桌拿起几页公文纸交到卡尔手里，平静说道：“海勒总司，现在我们来聊聊莫德先生枪杀案的细节吧，我们连夜审问了凶手迈尔斯，请你看看这几份文件，然后我们交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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