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米娅？”

　　“嗯！好吃的！”

　　温暖的篝火旁，他们围坐着享用卡尔烹饪的晚餐。

　　米娅双手抱着一大个熏肉三明治连连点头，火光映得她小脸发红，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卡尔笑着用丝巾帮她擦去嘴角的油：“等明天回了明斯特，我再给你做其他的，现在只能将就一下了。”

　　“好吃的，哥哥！”米娅扬起三明治，“米娅最喜欢吃！”

　　卡尔帮她擦嘴的动作愣了一下。

　　这三明治不过夹了几片熏肉、几片番茄和生菜而已，却已经是她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卡尔觉得心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流浪的女孩抱有如此怜惜和亲近，他自己就是在孤儿院长大，又在西区生活二十年，分明见过那么多的孤儿……

　　他并非不同情其他相似出身的可怜孩子，相反他一直想为西区的孩子们做些什么；

　　如今有能力了，所以卡尔才努力帮岳父推进慈善学校和基金会的进程，好让那些孩子不必一辈子都做体力活，赚的钱可怜到只能饱腹，卡尔甚至构想过开一家私立孤儿院，像曾经抚养他长大的温蒂女士那样；

　　但唯独眼前的米娅不同，他想亲手给她最好的东西，让她幸福活泼的长大。

　　“卡尔，再给我一个。”

　　加里恩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因为柴火是他捡来的。

　　“好，队长请用。”

　　加里恩接过三明治，狐疑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呛我？”

　　“我为什么非要呛你？”

　　“我都替你想好了，比如‘和小孩子抢吃的有意思吗？’或者‘米娅长身体，难道你也长身体？’就像这些，诸如此类。”

　　“队长，你有什么受虐倾向吗？”卡尔看向队长的眼神满是关怀，“我多少懂点这方面的知识，需要帮助的话我乐意效劳。”

　　米娅被逗乐了，捧着三明治“咯咯”直笑，加里恩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没那么警戒了。

　　“虽然没有，但还是有劳你了，卡尔，我对你的知识很好奇。”

　　“心理咨询，一小时5雷亚。”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抢明斯特银行？！”

　　“因为犯法。”卡尔给米娅盛了一碗番茄浓汤，笑着说道，“而且我还是治安厅总司。”

　　“那你这诈骗也犯法了吧？”

　　“我的咨询服务绝对物超所值哦，队长不试试看？”

　　“我感觉你不管走哪条道都会活得很好，真的。”

　　“嘎？”

　　小渡鸦已经听不懂了，迷糊地晃荡着脑袋，收获了丹妮的一个白眼。

　　加里恩耸耸肩，咬下半个三明治说道：“对了卡尔，我们刚才说过的。”

　　卡尔明白了他的眼神，虽然觉得不忍心，但还是试探性地温柔开口：

　　“米娅……”

　　“嗯？”

　　小女孩扬起干净可爱的脸，眨巴着和卡尔如出一辙地墨绿大眼睛：“哥哥，怎么呢？”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都在哪里呢？”

　　“就在这附近哦，每天。”米娅开心地笑着，“怕哥哥回来以后找不到米娅，就不敢走呢。”

　　“……那你吃什么，睡在哪里？”

　　“就那边。”米娅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哥哥给的食物和布布，都埋在那呢。”

　　“布布？”

　　加里恩奇怪地问道：“什么布布，而且食物埋起来还怎么……”

　　“绷带和药剂，米娅之前在野外太久，身体多处感染。”

　　卡尔替她解释道，却又更加心疼。因为米娅很清楚，就凭她一个孩子要如何保管“财产”——埋起来。

　　而且他莫名觉得，现在若是去挖开那树下的小土包，里面肯定还有没吃完的食物。

　　“身上都好了吗，米娅？”

　　“嗯，都好了的，不疼呢。”

　　“那哥哥问你一件事……”卡尔犹豫地说道，“这几天，村子里或者周围，你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么？或者村子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米娅的手忽然一抖，小脸肉眼可见的转为煞白，加里恩也注意到了，认真看着卡尔，对他点点头。

　　是的，她肯定看到了，而且果然被刺激到了……

　　卡尔把米娅抱到自己怀里，她立马抓紧了他的衣服，吓得颤抖起来。

　　“没事了，米娅，有我和加里恩叔叔在，谁都伤害不到米娅。”

　　“呜……”

　　卡尔继续安慰并鼓励着她：“告诉哥哥好吗，米娅都看到了什么呢？”

　　怀里的小女孩不停颤抖，过了好几分钟，她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吓坏了……

　　卡尔把松开她，笑着摸摸米娅的头：“没关系，不想说的话，我们现在就不说了。”

　　米娅已是泪眼婆娑，可当她喏喏地抬起头，却敏锐地察觉到那双和自己一样的墨瞳里，有一丝失落的情绪闪过。

　　而她的余光同样注意到，长相凶狠却内心温和的加里恩叔叔，也摇了摇头；

　　但米娅却无从知晓，卡尔眼中的失落并非她不肯说，而是因为他让一个女孩感到了不安，回忆起了不好的记忆。

　　卡尔发现米娅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刚想再说些安慰的话，可米娅忽然愣着哭了……

　　她的眼泪像串珠般连连淌下，却什么表情都没有，此刻这个女孩和他们初次相遇时一样木然，但却不停地流泪。

　　“米娅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卡尔有些慌张，“不怕了，我们都在呢，不用害怕……”

　　“卡尔哥哥……”

　　米娅流着泪，呆呆地望着他：“米娅什么都说，米娅看到的不多，但都说……”

　　“不用勉强自己的，米娅。”

　　“米娅会说的，真的都会说的……”

　　她紧紧拽着卡尔的袖子，眼泪如泄洪般淌落，带着鼻音的焦急哭腔令他心碎：

　　“米娅是有用的，哥哥……你别不要米娅！”

　　所有人都沉默了，宛如此处的空气陡然被神明抽走，声音再也没了传播的介质。

　　里昂和丹妮对视一眼，看向卡尔和他怀里的女孩，忽然觉得花瓣难以下咽；

　　小渡鸦宛如雕塑；

　　加里恩手里的三明治掉在了地上，他呆滞地望向哭泣的小女孩，看到的却仿佛是其他人：一个他不敢面对的女人；

　　他想起不久前，克莉斯缇娜也是这样，而自己就那么狠着心走了，甚至强忍着不肯回头去看她……

　　这一刻加里恩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错得有多离谱——因为他看到就在米娅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因为女孩这撕心裂肺的自卑哭泣而呆滞时，卡尔就已经把她抱到怀里，不断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米娅，我们都约好了，不是吗？”

　　“米娅是有用的，没用就没人、没人要了……”

　　她就是这样被抛弃过一次吗……

　　“米娅，我只是不想勉强你回忆害怕的事情。”卡尔轻抚她的头发，认真说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哥哥，米娅不哭了……”

　　“不、不哭了的……”

　　卡尔想了片刻，看着米娅的眼睛温柔问道：“还记得我的全名吗？”

　　“嗯…卡尔·海勒。”

　　“那你呢？”

　　“只是米娅……”

　　“不，不只是米娅。”卡尔摇摇头，“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米娅·海勒。从此以后，我是你的哥哥。”

　　米娅哭花了脸，望着他的墨瞳，愣住了。

　　她还很小，只有七岁，却也知道跟在名字后面的姓氏意味着什么。

　　“哥…哥？”

　　“嗯，米娅。”卡尔的墨瞳里只有温柔，“哥哥教你身为海勒家一员要知道的第一件事，好吗？”

　　“好……”

　　“牢记海勒家的第一条家训——难过时不需要忍耐。”

　　米娅呆愣地注视他，仿佛正在目睹什么奇迹。

　　可她依旧在忍耐，咬着嘴唇，眼角都在颤抖着，呜咽着；

　　卡尔捏了捏米娅的脸，把她搂到怀里：

　　“想哭就哭吧，我的妹妹。”

　　“呜……呜……哥哥！！！”

　　这一刻，夜幕下的篝火旁，围坐的人与使魔都沉默着，只是倾听一个女孩经历长久苦难后宣泄的哭声，却不再令人心碎。

　　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哭声终于不再满溢出伤心或痛苦，那是重新寻到归宿的心安。

　　因为米娅的哥哥告诉她：家训是不要忍耐，想哭时可以哭出来。

　　承载家训的，首先是家。

　　她再也不是挣扎于苦暗的孤儿女孩，她有家了，她是海勒家的一员；

　　告诉米娅·海勒这一点的，是拥抱着她的哥哥——卡尔·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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