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杂物间，微弱的月光透过那扇玻璃窗落在面前胳膊和身体衔接处断裂露出棉絮的熊娃娃的身上和搭在身上的破旧毯子，空气里灰尘和隐约的腐烂焖臭的味道。

寒春的夜晚格外的刺骨，轻薄的毯子挡不住半点，瘦削的身体套在宽松的衣服下显得格外空荡荡，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面色饥黄，小小的身子努力地蜷缩在毯子下。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她还是被夜里的寒意冻醒，借着微弱的月光，摸索着一旁的袋子，在安静的夜晚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那是一件打满补丁的冬日棉服，也是她唯一一件能裹住身体的冬装，穿上后再重新盖好毯子，似乎也能抵抗住些许这难熬的夜晚。

再忍忍，天暖了就好。

她在心里小声地说着，将熊娃娃搂住。

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就像是定时的闹钟，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换上发黄却算是干净的衣裳，基地的供水和供电都是有时间的，她需要在这个特定的时间内将早饭准备好。

滚开的水里倒入小半杯的糙米，又和了一点面粉糊干烙了饼。

厨房对面的卧室打开了，一个穿着米黄色衣裳的女人走出来，扎着头发，那是一根已经露出里头暗黄色橡皮筋的发绳，即使踩着一双老旧甚至有些开边的拖鞋，却依旧像是优雅地踩着高跟鞋走上红毯的女明星，当然这并不是在夸赞女人的外貌，而是她想要表现出来的……高高在上。

包豆豆闻着空气中的米香，咽了咽口水，轻轻搅动着锅里的米。

“做好了吗？”女人的嗓音带着些许刚睡醒的沙哑，可依旧温柔就像是慈爱的母亲看着懂事的孩子。

若是她是初见对方，想来也会被她的语气所迷惑。

这是她的母亲，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要靠近，但始终觉得越发遥远的人。

大约她只是因为末世的拮据生活感到疲惫心累，所以顾不上自己。

她偶尔也会这样说服自己，哪怕在对方每每对她笑起来时笑容达不到眼底，甚至在无人的时候对她露出令她不解却能感觉到厌恶的讥笑。

锅里的饼烙的正好，散发着面粉烘烤后独有的焦香，清水在米膨胀后也呈现出淡淡的乳白色。

她的早饭通常都只有一碗见不到米粒的米汤，看着锅子里的饼，她想明天发了工资，她是不是也能吃上一块。

“吃好了就赶紧出门，迟到了，要扣工钱。”大约是嫌她有些慢，女人催促了一声。

瓷碗传导到掌心的滚烫温度让她昨天干活时不留神划伤的掌心浅口有些发烫发痒，纵然是米汤却也些稠，刚烧开更是烫得很，她只能轻轻吹凉些许再喝。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楼上屋子急促的脚步声，大约是上工要迟到了。

“妈了个巴子的！跑什么玩意儿！不知道别人要睡觉吗？！”

卧室里传出男人粗狂的咒骂声，一如往常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包豆豆忙是端着碗往嘴里倒米汤，热滚滚的米汤一下烫麻了舌头，顺着食道灼烧到了心房，疼得她险些没拿住碗。

若是里面的人再晚一点起床，她就是可以慢慢地享受着这一碗浓郁米香的米汤。

可惜，今天运气大约也是不够好，外头的天也有些阴沉沉，包豆豆喝完将碗放到池子，紧赶着在男人出来前离开了。

门刚关上，就听见男人带着情绪地嗡声道：“早饭做好了吗？”

女人闻声应道：“做好了，早上你女儿也喝了一碗出去上工了。”

闻言，男人语气有些不耐烦甚至多了几分怒意：“挣那三瓜两枣你还给她喝什么粥？弄点米汤就差不多了，这赔钱货，哪天一定要拿她去换了钱。”

女人劝说道：“家里孩子还长身体，哪能不吃？”

一个稚嫩且尖细的嗓音响起：“她就是我们家的下人！算是家里的孩子！妈！你的孩子只有我一个！”

很难想这是一个孩子口中的话。

她的弟弟，包文轩。

她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但还是会很难过。

脚尖踢了踢面前的小石子，就听到里头尖细的嗓音再次响起：“怎么又没有鸡蛋！那个死丫头肯定偷懒了，我这个月都没吃到鸡蛋！”

大约是偷懒这两个字戳中了男人的某根神经，巴掌重重拍在了桌上：“那死丫头挣得这么少，每天早出晚归，怕不是在外头偷偷藏钱了吧！”

“我没有……”包豆豆咬着唇，小小声地反驳，可这声音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而里头传来了女人哄着孩子吃饼，并承诺：“明天她拿了工资回来，就给你买鸡蛋吃。”

挣了回来，她也能有个鸡蛋吗？

她也只能想想，却不敢开口，若是开了口，怕是又少不了一顿打。

男人宽厚的手掌狠狠摔在她脸上，上一回足足一礼拜才消，她因为脸受伤有碍用餐人的眼，被打发去洗了一礼拜的碗筷。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抖，颓然地低下头。

“包豆豆，还愣着干嘛？走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梦梦比她年长两岁，因为生得周正，在前厅担任接待，因为挺会说话，倒是偶尔也能从尊贵的客人那里获得一点剩下的食物分给她吃。

秩序在末世开始后就崩塌了，路上四处可见角落里衣衫褴褛的人裸露出的肌肤在寒春里冻得发紫，也能看到一双双罪恶阴邪的目光落在来往的每一个人身上，试图在其中找到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扑咬吞噬，而两个纤瘦的小女孩永远都是他们最佳的首选。

两双因为长期干活有些粗糙的手紧紧地窝在一起，靠着彼此的掌心传递的温度，鼓着勇气攥着另一边生锈的镰刀，那是她们唯一的武器。

两个小姑娘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毫无畏惧的模样和手里的武器，似乎这样就能震慑到那些对她们产生不良企图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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