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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索


这日风冷日白,多隆将军得到细作报告,说是干罗斯国军兵有异动,调动人马粮草,日夜操练,看情形不日便要进犯宁古塔。他心想:自己可要未雨绸缪,以备不患之需。在将军府他召见袁承天(此时他并不知道这位袁清统领乃是袁承天——袁门少主——反清复明的首脑;否则他断然不会任用这忤逆朝廷之人为将佐。)和鄂尔泰鄂统领前来商议军国大事。

  鄂尔泰一向对汉人有成见,在他心中汉人从来懦弱和奸诈,便如当年之吴三桂对主有亏,身降满清,更有洪承畴之流投敌卖国,反过来杀害自己族人,从不手软,仿佛与自己同胞有不世之仇,可说面目可憎,非但当时的汉人恨这洪承畴,而且连当时满洲人都觉得这洪承畴杀起人来比他们都狠,以至后来乾隆皇帝很为看不起此种人,认为不能为君主尽忠,可说大节有亏,很为不齿!所以当多隆将军擢升袁承天为副统领时,要他佐助自己军营事务以及操练兵士,心中很为不满,认为多隆将军要暗中夺他兵权,心中怀恨,却也不敢明言,只有将这气恼的无名火转嫁到袁承天头上,以至操练兵士便有营长对袁承天说话置若罔闻,不把军令当回事!袁承天便以军法论处,令军兵将那名步兵营营长拉出军帐一百大棒厮候,只打得那名营长哭爹喊娘,皮开肉绽,再也不敢任意行为,以为军令为儿戏。袁承天不知道的是这名营长偏偏是鄂尔泰手下的得力亲信,是以才敢顶撞于他,不听军令调度;可是这营长万万没想到便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懦弱的少年偏偏口出如践,执法如山,不由得心中生起恐惧和怨恨,思量将来要和鄂尔泰统领给他好看。袁承天见那营长被打之后,眼睛之中闪着阴冷,知他内心不服,欲寻隙报复,可是他却不怕,心想:我自小而来,多经忧患,还怕你这小人来着?只是他一时头脑发热,忘却了师父先前教导他为人处事万万不可以与小人斤斤较量,以致后来祸临己身。可是袁承天性子执拗,和先祖袁崇炴如出一辙,所以袁督师最后落得尸骨无存,是从古及今未有之事。一样视奸邪如仇,一样豪气干云,一样忠义千秋,一样碧血丹青,只可惜从来忠义难有善终!

  多隆将军将细作探得的军情说给二人听,要听他们的对策。鄂尔泰自恃是满洲人,便大言不惭道:“将军毋忧,有我满洲勇士铁骑,岂惧他干罗斯之哥萨克骑兵!”袁承天见他意得志满的样子,又听他说话不切实际,心想:骄兵必败。这显而易见的道理都不懂,难怪几次与敌军交锋败多胜少!有这样的统兵官,就有这样不可一世的军兵。他心中叹了口气。

  多隆将军又问袁承天有何高见。袁承天道:“敌军远道而来,必定疲于应战。咱们以逸待劳,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觑准时机开城门杀他个人仰马翻,以报不世之仇,扬我天朝上国之威!”袁承天这番话堪堪而谈,于其中利害关系一一说明,指出必胜之把握。多隆将军听了甚为欣慰,心想两人一番言语,高下立判,这袁清统领虽为汉人,可是见识远非常人可比,自己似乎也有所不能,仿佛当年的袁督师,用兵如神,扼守辽东,让我们满洲人不能跃马一步,进兵中土,也只有在他死后再可以催枯拉朽,长驱直入,以至后来坐拥天下也!其用兵之道甚而在岳武穆之上,这袁督师视卫国护民为一生的事业,可惜皇天从来不佑好人,落得可悲下场,不可谓不伤心千古,想见其人其事而不可得,只恨晚生一百多年,否则与其为敌亦是生平之幸事也!他看着眼前袁清这少年,幌惚之间看到了袁督师的模样,原来人的气质与生俱来,从来不可以更改!

  鄂尔泰心有不服,心想:多隆将军你怎么可以向着汉人?只是这话他也只有心中想想而已,不敢说出来。多隆将军要看二人真实本领,便说道:“鄂统领你和袁副统领更率军兵驻守本城,东城和西城,若敌人攻东城那么西城守兵便去支援;若敌人攻西城那么东城守兵便去支援西城,互为犄角甚为佐助,务必守城为第一要务,次之是杀敌为国,知道么?切记不可懈于怠慢,误了军机,否则本将军军法处置,决不姑息!你们可明白?”两个喏喏应是。只是鄂尔泰心想:这多隆将年过于谨慎,将敌人看得焉也厉害了,真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何苦来着?袁承天见多隆将军如此差拔,心想果然有过人之处,只是手下兵丁难堪大用,留是平昔没有忧患意识所误,以至这些年与敌人交锋败多胜少,甚为憾事。

  回到住所,正见丘方绝等他回来,便知必有事情,问道:“丘帮主你找我有事?”丘方绝道:“你还叫我帮主?其实我老早便不想领导群雄,只是不甘,所以勉为其难。现在我于这些事情不萦于怀,但愿青山藏我身,可是近日我见邻国敌兵动向诡异,行动偷偷摸摸,他们似乎必有动作,只怕来犯边境,宁古塔必受其害。我听说多隆将军擢你为副统领,佐助鄂尔泰,本来这事也无不可,只是我听闻这鄂尔泰为人心胸肚量狭小,眼中容不旁人;再者他一向小视汉人,以为皆是无能,否则怎会失去天下,让他们满洲人拥有这锦绣江山!——唉,这也难怪谁教咱们汉人不争气,人家当年以区区三十万之兵士而征服千千万万的汉人,你说这怪的谁来?只恨崇祯皇帝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冤杀了袁督师,寒了天下人的心,谁还会为天下去争?怪咱们懦弱,人心涣散,人人想着荣华富贵,有几人如那阎应元君为国尽忠,‘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其忠肝义胆,死不降清,茫茫大地,神州沉陆之时有几人如此君之大义凛然?所以人家日渐骄横,岂难道咱们只有忍气吞声不成?”袁承天气愤道:“都怪当时官家不争气,以至失了天下,生民涂炭,怨得谁来?”

  这时采薇走来,见他们说义愤填膺处,涕泪横流,不能自己,心中便想:义父和这袁大哥俱是忧国之士,奈何天下从来容不下梗直的人士,反而奸邪小人得势,这也是无法可想,也许从来的忠臣良将从来不顾及自身生死,只将忠义千秋留于人间,煌煌而不灭也!这也是千年以降,忠义之事代代相传,从不湮灭人间,所以忠义,所以碧血,所以丹心,所以正气乾坤!

  丘方绝见采薇走来,说道:“采薇,待得此间事情一了,你便和你袁大哥一同回归中土,我在此度过余生!”采薇道:“义父你为何不与袁大哥同归中土,偏在这里?”丘方绝道:“你不懂,人久经忧患,便会参悟生死之道,想想也是,人生在世,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只是世人只明白生之快乐,而不悟死之无忧,所谓荣华富贵皆是梦幻,所以义父不随你们回转中土!”采薇道:“义父,不可以?你如若不回中土,那么采薇情甘陪你在这宁古塔一生一世!”

  丘方绝苦笑一下。他这一生都在忧患,努力挣扎之中,从来没有停歇过,现在如果放下心之所累,未尝不是件大好事!他见采薇求肯他的样子,心中一软,用手抚摩采薇的头顶,语重心长道:“傻孩子,人生世间,多有忧患!义父年纪大了,对世事也看开了,无复心中大志。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何苦陪义父在此极北苦寒之地多受苦难?再者你也不小了,总得托复于人,否则我可不安心!”他眼光却看着袁承天,其意不言而喻,自是要袁承天照顾这采薇姑娘,意在托付终身!可是袁承天心中只有清心格格,别人根本容不下!难道丘方绝竟而不知道,抑或知而故犯?

  采薇见袁承天不为所动。她心知这位袁大哥是位守信君子,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亦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正人君子,从来光明磊落,心不藏奸,可说是个铁血丹心的好汉子!自己在他心中也许微不足道,人家也许真的不在乎?义父却要强人所难,这诚然是不智的事情。可是她心中着实喜欢袁大哥,可是……终究不可以相处……丘方绝道:“人生世间,谁人不苦?心若空,万事皆空;心若死,万事皆无!所谓爱恋皆是空枉,所谓磨难皆是忧患,所谓容颜皆是刹那!人生世间,谁人不死?但求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袁承天知这丘方绝此时已是万物不萦于怀,再多的求肯也不能打动他的心,便道:“丘帮主既然坚辞不就,那么在下也不强人所难,待此间事情一了,我便回转中土。”他只说自己一个回转中土,而不提采薇姑娘。

  采薇知他是无心之过,并非有意为之,可是饶是如此也是心伤不已,心想我在他心目中根本无法可清心格格相比!谁教人家清心是格格,身份尊伟,自己只是一个身事卑微的穷丫头,拿什么去和人家比?但是转念一想:不对,袁大哥不是那样世俗的人,我可是错怪了他!丘方绝将一坛酒饮尽,醉眼看着袁承天心中着实不快,心想你一个人回转中土,都不带着采薇,显然并未看重于她,岂难道我的义女比之不上那位清心格格,还是你贪图别人是皇家格格,身份尊崇?

  袁承天见采薇脸色蹙然,知道自己说话之间惹了她不高兴,本是无心之过,可是人家却以为自己有意为之,自己也难也分说,只有饮酒以掩饰。气氛有些不对,又过一会儿,还是丘方绝打破沉闷,说道:“袁兄弟你是有担当的人,将来定可以做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采薇生性顽劣,不堪任用,我们也不相强,唯愿你有时想起我们也就是了。”袁承天听他话中带着怨忧的语气,知他怪自己不愿带采薇回归中土;可是他却不想想这一回去便是千辛万苦,一人犹可,两个人便多所不便,只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那些徒惹烦恼!采薇默无言语走出来,长长嘘了胸中的忧抑之气,看看这大城之中景物依旧,昔日的大黄正摇着尾巴走来,伸出大长舌头舔人手背。采薇轻轻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又何苦生气,嗔怪人家。本是萍水相逢,便要人家相知相遇,这本是强人所难!袁大哥为人肝胆昆仑,本不念及儿女私情,我又何苦怪人家?只怪自己痴心妄想,徒惹烦恼。”

  丘方绝见采薇不辞而别,也放下酒杯,走出袁承天住所,只见长街上采薇一个女孩,神情忧郁,凄凄惶惶,一个人踽踽独行,说不出的悲苦况味。他心中不觉酸楚,心想:自己愧为义父,不能采薇欢喜,又增苦恼,这难道不是自己的过错么?我曾答应于她的爹爹和娘亲一生护她周全,不让人侵犯于她,让她一生喜乐!——可是而今却不能够,是自己这个义父无能!他脚步踉踉跄跄,他饮的酒着实不了,正入愁肠,更加醉意朦朦胧胧,脚下不稳,走在青石街道,一个趔趄便要跌倒。

  有人扶住他,这才免了跌倒之虞。丘方绝抬头见是采薇,很是意外。采薇道:“义父你何苦一个人自苦!都怪采薇惹你不开心,我不要与袁大哥同归中土,我只要在这宁古塔大城之中一生一世陪伴义父!”丘方绝嗄声道:“傻孩子,都是义父不好,累得你随我在这宁古塔受这苦楚!”采薇揾了一下腮边的泪水,苦笑道:“是采薇命苦,那怨得义父来?袁大哥是好人,咱们何苦强人所求,连累于他?”丘方绝幽幽叹了口气道:“好……好……”两个人走去。

  他们这番话却被袁承天听个真切,因为不放心所以赶出来,见他们说话便止步不前,在玫瑰花树后将他们这番言语听去,心中亦不是滋味,心想不是我厌恶采薇姑娘,而是不能。他着实害怕带采薇回转中土,又情海生波澜,那是无法可想之事。

  明月挂中天,碧宇无尘。在这宁古大城之中,万籁俱寂,风吹花香,仿佛一切皆在尘埃中,不复往日之念!他想起自己不远关山万里,本要救丘帮主脱厄,可是事与愿违,是自己一厢情愿。原来丘帮主俗念已无,尘缘已了,不复踏入红尘!可是袁承天却不能够,心有执念,所以难忘!他诚然不能做到如丘方绝那般大彻大悟,只因心底里有清心格格,所以念兹在兹,不可忘却!这也是人生大悲苦!

  明日守城,兵士各自守护城墙,墙有清国黄龙旗,迎着旭日招展,猎猎作响,仿佛向敌国展示自己决心!袁承天受命守西城,而鄂尔泰扼守东城。其实守卫东城职责所在,重任在肩,东城为一城之门户,如果敌军来袭必袭东城,东城破则全城危哉!是以多隆命令无论那一城有危,另一方必要策应,以护万全,不让合城百姓罹难,这也是他多隆将军职责所在,不可推却。鄂尔泰见多隆将军授命于他守卫东城,心中洋洋自得,心想还是我们满洲人向着满洲人,岂能向着你们汉人!袁承天倒是无所谓,只是想:只要宁古塔大城不受侵犯,也就是了,所谓功名也就算了!

  本来细作探知今日干罗斯国必有行动,结果从早上到晚不见任何异样,似乎这细作探得情报不实。鄂尔泰很为苦恼,向晚时分见没有什么动静,便回营房休息去了,只留下兵丁看守。袁承天这边也是风平浪静,心中不免起疑,是不是那细作所探的军情不实,是敌人故意放出来的,以挠乱对方的防备,但是又一想不对,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以兵不厌诈为诡道也!是为用兵最高的手段,在对方松懈时,才行出击,一击必中这才是用兵的最高境界。袁承天不敢放松警惕,反而要守城官兵小心看视,注意城外动静,一有不对便马上禀告。

  夜色深深,星月无光,正是风高月黑时。忽然远处有点点黑影迅速向前推进,有兵丁禀告袁承天。袁承天心疑是敌军来犯,本要开城出去查看,一想不成那样反而会惊动敌人,还是从城墙而下,只身去探才是万全之策。他这时以身犯险,只为探得确切敌踪,如果换作别人宁愿让一个士兵去坠下城墙侦得敌情,也不会以身犯险,可是袁承天却不这样做:一是士兵虽有武艺,只是刀枪棒棍之类,于轻功一道不甚熟稔,所以下去也是无用,反而丢掉性命之虞,不如自己下去有十足把握。城上兵丁见这汉人将领身先士卒,甘冒风险甘下城去探敌情,很为感动,想起鄂尔泰统兵时往往让士兵冲锋在先,而他本人在后面押阵,明为指挥,实则是以保万全,每次都是士兵死亡枕藉,他本人则毫发无伤,如果杀得敌人大败,那么功勋自然是他的;反之如果大败溃不成军那么死的是无辜士兵,与他毫不相干,他便会禀报说士兵懦弱畏战,所以败北,于他则毫不相干,可说这鄂尔泰精于计算,从来不把士兵的安危放在心上,他只在乎自己的性命。宁古塔士兵对这鄂尔泰多有抱怨,可是人家朝中有人,也无法撼动其统领的职位。其实多隆将军有心除去此人,因为这鄂尔泰有时行军作战处处制肘于他,让他无法施展所能;心知此辈意在将军之位,不甘心只做统领之职,所以今次便要他扼守东城,迎战干罗斯骑兵,表面看似委以重任,实则是要他对敌干罗斯骑兵,以他之能料难敌抵,那么一旦有险,自己则坐收渔利,亦可除却眼中之钉,如若其阵亡那么上书朝廷,得以褒奖。多铎王爷也无话可说,寻不到自己的不是,两全其美!只是他这计谋以鄂尔泰之能焉能猜到,是以他也只配作统领,要他做宁古塔将军,统率全局,非其所能!这也是嘉庆皇帝知人善用,否则这宁古塔岂不危殆,恐怕早已落入敌国之手了。嘉庆皇帝从来韬光养晦,不显才能,直待时机成熟一举清除祸乱朝廷的奸党,这也是他用心之苦!在别人眼中看这少年皇帝仿佛毫无建树,浑浑噩噩的样子,那知他剑藏匣中,锋芒不露,一旦出鞘,必要杀人!所谓:不鸣则己,一鸣惊人;鹤唳九霄,与天比高!

  袁承天身落尘埃,抬头隐隐见到前方有马匹而来,却是悄无声息,原来他们马衔嚼,人衔枚所以行动没有声响,这样不易被人发现。袁承天暗想这为首将领不简单,懂得出奇制胜,看来是个胸有韬略的将领,不可小觑。他伏鹿鹤行,在夜色掩饰之下疾行,不一刻便离敌军不过半里之遥,目光所及,只见黑压压,仿佛黑云压顶,似乎他们一举夺下这宁古塔大城。袁承天见此情形,转身向宁古塔而去。忽然有人大喊道:“兀那贼人,鬼鬼崇崇定非好人,站住了!如若再跑军爷一箭射杀了你!”

  袁承天回头看时,只见一位骑马的将领跃马而前,扬着手中长刀,口中兀自呵呵,似乎便要杀人。袁承天不跑反而站定,只待这人前来。这一下倒出乎这人的意料,心想:这一定是清国的奸细,刺探我军军情。袁承天不意这干罗斯骑兵竟会说汉话,也是有些意外。这人一身铁盔,黄发蓝眼,一看便是干罗斯人。他大叫道:“你是什么?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刺探军情?如若言语不实,军爷生嗔,一刀开瓢,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说话气势汹汹,仿佛看这袁承天是个死人。袁承天心想你好大的口气,我暂切不计较,一会儿武功上见真章。

  他冷冷道:“在下是清国一小小兵丁,叫做袁清。”他不报自己本来名字,只报袁清,只是不想暴露出自己来姓名,多惹麻烦。这干罗斯哥萨克骑兵哈哈笑道:“好,好,真是真汉子,明人不做暗事。我也不妨告诉你今夜我们哥萨克骑兵便是要攻城略地,一举拿下宁古塔,因为先前多次皆不成功,所以我国大皇帝很是震怒,以为一个小小宁古塔守将能有多大本领。今次命我维克多重率骑兵出征。你若识时务那便带我们前进,将城门唤开,让我们骑兵攻入城中。你放心我承喏不杀一人,安抚百姓,只要归顺我大皇帝亚历山大二世,便可以免去死罪。袁清你也不必做他们的小小的兵丁,纳于我麾下岂不是好?”袁承天心想谁要做你们的官兵?我们清国皇帝仁慈友爱,岂不比你们什么亚历山大二世好?

  维克多见这袁清不做回笞,以为他心中暗许,又道:“袁清你若顺从我命,那么荣华富贵岂不唾手可得?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前面引路?”袁承天冷冷笑道:“你的好意我领了,只是要我投敌卖国却是不能。你们一向狼子野心,窥伺我清国领土,意欲占为己有,可说卑鄙无耻的紧!我是堂堂正正的男儿汉,岂会做那龌龌龊龊之事,今夜只怕你们有来无回!”维克多气得二话不说,手中长刀唰地一下向着袁承天砍来,要一刀毙命。袁承天跃身而避,身子一闪,左手啪地一声拍住马腿。那马儿吃痛,扑通前腿跪地,直将这维克多掀飞出去。

  维克多万没料到有此突变,身子离鞍,向前飞去。饶是他久经战阵,仓卒之间手中长刀下沉,插入地上,身子不再向前跌去。他双手犹自握刀杆,身子亦如陀螺般旋转。袁承天双掌托出,喊声“住”才将他身子定住,不再旋动。适才之所以这维克多旋转不停,不能控制己身,皆是他杀人心重,将毕生之力掼于双手,双手力道又掼于刀杆,所以旋动不停。袁承天那时要杀他,易如反掌,只要出一根小指头点他脑后风池、风府和玉枕三穴中其一穴道便可立毙对方于手下;只是他不趁人之危,那样殊非英雄所为,如若为之胜之不武,为人不齿!

  袁承天见这维克多再无危险,转身便走,他不念旧恶。可是这维克多却不念别人救他之恩,只想杀人为了功名,却不想如果适才袁承天出一小手指击他脑后穴道,既可取其性命。世上之人多是孤恩负德,仿佛那中山狼,不思以德报怨,反要噬杀恩人,可说可恶之极也。维克多见那袁承天转身要走,便偷偷用怀中拿出手铳,看着袁承天后背,心想:我这火铳只要一发射,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袁承天走出几步,更不回头。维克多见机不可失,迟则生变,因为这时袁承天便要施展轻功回宁古塔。他这一去必要加强防守,那维克多此一行便无功而返。他岂能心甘,所以要暗施阴毒手段,除去这心腹大患,所以不惜用这下三滥手段,忽起偷袭,虽然不是光明正大,但求一击成功,又管他什么卑劣不卑劣。维克多搬动机栝,火铳一道火光直向袁承天背心打去,如若击中,必定粉身碎骨,尸骸无存。这维克多端地狠辣无比,心肠歹毒!袁承天以仁义之心对人,孰料对方非是正人君子,行为恶劣,孰非人也!

  袁承天忽然惊觉,身子跃起。火铳一道火光走空。他在半空中一个轻灵转身,目光正对这维克多。炯炯目光,中有寒意,似乎有杀人之气。袁承天心想我无伤人意,虎有杀人心!苍天在上,我袁承天本仁义待人,不嗜杀戮,奈何敌人视我如仇雠,那么毋怪袁承天大开杀戒,以匡正义!袁承天躲过这火铳一击,闪在一旁。那维克多也是吃了一惊,心想:看他目光凶凶,似乎便要杀人,这样也好,反正我身后有千千万万哥萨克骑兵,还怕着你来?想到此处,他将火铳向天发射,那是前进的号令。夜空一道火光升腾而起,照亮了两个人。后面骑兵见到号令,催动坐骑向这奔来。袁承天面无惧色,看着维克多狰狞的面目,笑道:“你们要一齐杀过来,好极了!”他话音一了,已然欺近身周,不待维克多反应过来,双掌翻出,登时一股大力如翻江倒海冲来,将其击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哥萨克骑兵马前头。有人便惊呼道:“是主帅受伤了,快下去救治。”维克多却大声斥责道:“两军交战,生死事小,成败是大。我受伤不碍事,你们务必拿住这小子,莫让他赶回宁古塔报讯。”众骑兵便呼喝着挥舞手中长刀向着袁承天围拢而来,个个口中大叫要杀

  死他。袁承天从背后取下轩辕神剑,心想:今日斩妖除魔,以卫正道,以血荐轩辕!长剑出处,哥萨克骑兵马腿尽斩,一个个从马背上直掀下来,滚落在地,个个显得狼狈不堪。

  其中一个哥萨克骑兵大叫道:“好小子,你真阴毒,斩我们马腿。”袁承天道:“总比有些人黑夜中鬼鬼崇崇,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强的多!”维克多听他说话意带讥讽,气得说不出话来。诚然他们这次行动,孰非光明正大,非是君子所为,确实有些不堪!别人这样指责,确实无法辨驳,要忍下这口气,却又不甘。这时搀扶他那名军兵见主帅这模样,知他心有不甘,便说道:“众儿郎听着,我代主帅发号施令指挥,但有拿下或者杀了这狂妄小子,官职二级,赏金十两,宝刀一枚!”维克多不料这军兵竟越俎代庖,虽然这样难免过为己甚,但是非常时候,也只有便宜行事,暂且从权。

  在马上也许哥萨克骑兵占了优势,可是步战却非所长。袁承天一旦施展出《国殇剑法》,可说所向披靡,无可阻挡。一时之间,竟迫得那百名骑兵挥刀亦难近身半尺之内。袁承天抬头见黑压压骑兵正向这边围拢过来,知自己纵然武功再高,总有力有不逮之时,还要以脱身为是。他于是乎便挥剑出招,一边寻隙脱身,因为还要回宁古塔守城,合城百姓身家性命才是紧要的事,自己死生倒是小事!

  这时他见众人丢下维克多都向自己发难,心想: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想到此处,跃身而起,掠过众人头顶,在空中燕子三抄水,轻灵灵跃在维克多身旁,剑架脖颈,喝道:“你们还不退下,信不信我一剑斫去他的首级。”众哥萨克骑兵见主帅性命危怠,任谁也不敢前进半步,否则主帅人头落地,这罪名谁也吃不起。因为在干罗斯国内坊间传闻这维克多乃是亚历山大二世与宫中一位伶人女子所生的儿子,只是于声名不好看,又况且声不正,言不顺,是以亚历山大二世便未承认他们母子二人,只是将这维克多召入宫中,做了军中统兵主帅,这次让他出征宁古塔,本来寄于厚望,希冀他此次可以一举攻下宁古塔,这样一来可以升他为公爵,让他们母子显赫,只是有些事偏偏事与愿违,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了。其实宫中大臣和军营兵士都知这维克多身份来历,可说都守口如瓶,任谁也不敢说出去。只有维克多一个人不知,还以为这亚历山大二世对自己格外有恩,对他们母子关怀之至,却不知他是自己的爹爹。母亲自然也不会说出去,那样儿子真的无面目面对世人,只有瞒着他,这也是她的良苦用心。此次众骑兵见主帅维克多性命操于人手,只有呼啦一下撤下,闪开一个缺口,让袁承开押着维克多走出。其中一名士兵道:“我们不为难你,可是你也要守信,不可以伤害我的主帅,否则我们无法回去交旨。”

  袁承天郎声道:“我决不会伤害你们主帅分毫!我袁承天从来一言九鼎,又岂是出尔反尔之小人。”众哥萨克骑兵见他一脸凛然正气,殊无小人奸诈之态,便让袁承天走出。

  出去里许,哥萨克骑兵亦步亦趋,害怕主帅有失。袁承天心中好笑,心想:他们这干人也贪生怕死,害怕我一时性起杀害了这维克多,他们则无法向他们的皇帝回旨。看看离宁古塔大城不过四里之远,便松开维克多,说道:“适才挟持阁下,多有得罪,请回吧!”他不再理会这维克多,转身向宁古塔奔去,不一刻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维克多只有沮丧回到军队,这便要勒马回转而去。先前那擅自发号施令的军兵见主帅心无斗志,便有些不甘,撺掇他再行进攻宁古塔,因为他们不辞辛苦攻打至此,如若回去这些时日攻城晚地岂不白废了,所以他便让主帅维克多再行攻打宁古搭。维克多见这士兵乃是叫做伊利亚,知道此人平昔便心高气傲,意在他这主帅之位,只是他不敢轻易出手,只是暗中施手。维克多适才对这伊利亚擅做主张,发号施令,似乎目无主帅之行为介蒂在心,见他依旧不死心,还要鼓动自己攻打宁古塔。他本来无意,可是转念一想不成:皇帝于我有格外之恩,我怎能不报效于皇帝陛下,想到此处便勒转马头,扬鞭策马进兵宁古塔。

  袁承天让士兵开了城门,进城时回头只见哥萨克骑兵重兵压境,心头一沉,因为他也耳闻这哥萨克骑兵骁勇善战,在干罗斯国中是支勇猛的年队,一向所向披糜,仿佛世之无匹;再反观清国士兵一向疲于训练,有的军官还擅离军营去酒店常常有之,更有士兵士气低下,因为见到上司克扣军饷,中饱私囊,便心生怨言,所以可以说从上而下,都是委靡不振,只是他一入军营,便被慧眼识珠的多隆将军擢升为副统领。一经他着手,便严令军兵行事,凡迟到者皆按军法行事,一次迟到重责三十军棍;迟则二次重责五十军棍;迟则三次革去军兵之职,逐出军营,永生不得听用!自此之后,军纪和士兵略有改观,虽然不至于大有改观,但是军心士气大振,人人誓死保卫清国领土,不受敌人侵犯,否则人人当以死拚之!可说在袁承天训练之下,这些士兵(其间多满洲人,还有少许的汉人子弟)都感受到这位袁副统领识见卓远,气度非凡,虽然年轻,然而大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计谋,比之多隆将军不遑多让,甚而犹有过之,不觉个个心悦诚服,心想:有这样的袁副统领,何苦不将敌国的敌人杀得片甲不留!可以说这些时日,袁承天训练士兵卓有成效,虽然不至脱胎换骨,但是人人皆有尽忠报国之心,也足以慰藉。

  袁承天登上城楼,命军兵弓弩上弦,欲势待发。这时哥萨克骑兵已到护城河边。维克多命兵丁弃马过河,不料河底放有机关,是一排排硬弩,踏上机括只见万弩齐发,射中这些过河军兵,一时哭喊震天,血流漂杵,护城河水尽成血水,让人不忍目睹!可是从来的战争都白骨垒成,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又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些死亡枕藉的军兵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相公?可怜千年以降,攻城略地的战争从未断绝,可怜天下无辜百姓蒙难,这些军兵多是底屋百姓的子女,他们一心为国尽忠,只是那高高在上的勋爵永远是他们可望不可及,只因这世上身份已定,纵然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是枉然!

  维克多见这情形,心中着急,便叫来这伊利亚,问他可有良策。伊利亚心想:你这是报复我来着?他眼珠转了转,说道:“将军你不令人搭云梯可这护城河。”这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维克多这才省悟过来,忙教人搭云梯过河。袁承天在城楼之上见敌人搭云梯过河,心想这维克多还真有计谋,真是始料未及。眼见他们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之下。虽然守城兵丁万弩齐发,射杀不少敌人,可是他们实在太多,死了还有后面的人补上。袁承天心想如果任由下去,宁古塔岂不危殆,怎生个计策将他们悉数斫杀。

  这时有兵士放烟火信号向那鄂尔泰求救,更有官兵急急去将军府衙向多隆将军报禀这战事情况。只是迟迟不见鄂尔泰援兵到来。袁承天心知这鄂尔泰嫉览妒能,心中对自己多有满,心想也罢,由他去吧!也不再奢求他来援助,只是想如果击退来犯之敌。

  忽然他想起,此次如若击杀其首脑必定可以震慑于他们。他下意识用兵士手中拿过长弓,深吸一口气,将弓拉满,箭在弓弦,觑准那维克多一箭射去。弓弦一响,箭走如流星。黑夜火光之中,只见一道闪电,箭去如星,不偏不倚正射中维克多的肩臂。他大叫一声跌下马来。袁承天更不稍懈,弓弦一响,又一枝羽箭的种那伊利亚;——因为他见那伊利亚军衣与众不同,而且行为张牙舞爪,甚为嚣张,着实可恶,便知他身份非同一般,只怕是军中又一统帅——只是职位不如那维克多尊崇,饶是如此,也不可放过他,让他吃点苦心,以后也不敢妄自尊大。

  两位军中统帅受挫,余下军兵再无斗志,更兼远程奔袭,疲于应战,黑夜之中,有的士兵更不熟悉这宁古塔地形,所以有时便不所措,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正如袁承天所猜中:敌人于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所能,以至出兵不利。维克多身受重伤,再难指挥,便喝令众军兵撤退。他不忘狠狠瞪了那伊利亚一眼,心想:都是你这厮出的好主意,自以为是,非要强攻,以至今时落得大败。这时伊利亚胸口中箭,不能说话,只有呻吟的份,见主帅看自己怨毒的目光,心说我难道希望落败?这不都是天意如此么?

  袁承天见时机已到,命众官兵开城门,杀出城去。一时之间杀声喊天,火把照亮半个天空。袁承天身为主帅,首当其冲,挥手中那柄绝世神剑——轩辕神剑——一路冲杀过了护城空。在夜色中他义气凛然,面有忠义,仿佛天神一般;虽不十分高大,但是那隐隐的气势直追当年袁督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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