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暗九找到正在阵法中心的罗索。

  他看到罗索在修炼，便静静地在旁边守候。

  罗索正在用阵法之力同化那个古怪的光线原蛊，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即使是九幽封魂阵吸收的魔魂所转化的法力，对同化光线原蛊也是杯水车薪。

  要知道这些魔魂都是元神境的魔魂，它们每一个都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法力。元神境几乎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除了几个渡劫境外，哪还有比他们更多法力的存在。

  这个光线原蛊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从没有听说过如此难同化的原蛊。

  如此多的元神境的法力都不足，如果罗索要靠自己同化的话……

  罗索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

  毕竟他体内还有那么多原蛊，没有必要跟这个可疑的原蛊死磕。更何况，罗索都不知道它的能力，连个“被动技”都没有。

  别的原蛊即使没有初步同化之前，至少有个“被动技”，这个可疑的光线原蛊却什么都没有，就只会在灵魂深处扭来扭去，卷来卷去。

  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越是同化它，它的存在感越来越弱，越来越难发现。就好像往灵魂的根源深入一般。

  每次罗索内视几个小时，才从被[隐蚀]染黑的灵魂深处，看到那一丝光亮。

  如果将它同化之后，得到一个弱渣能力，那投入的法力就血本无归了。

  想到这，罗索有股凉飕飕的感觉。

  见到罗索修炼完，暗九立即恭敬行礼道：“前辈！”

  罗索没有问他不怕被人发现吗之类的问题，因为这与他作为“前辈”形象不符，而且在阴人剑的长期观察下，这暗九还是相当谨慎的人。

  “你现在就要走吗？”罗索问道。

  “嗯。多谢前辈对阿依的照顾。”暗九道。

  “她的时间不多了，我劝你还是留下来陪着她吧。”

  暗九沉默不语，见暗九仍愿不放弃，罗索便不再劝了。

  突然，罗索注意到暗九的动作有些迟延，似乎有些不对劲。

  罗索皱了皱眉，道：“你受了伤？”

  “嗯，轻伤而已。”暗九淡淡道。

  “你带着伤去做事太危险了，我来帮你治疗一下吧。”罗索好心道，他现在法力超多，根本用不完，因而也不吝啬法力。

  大概是爱屋及乌吧，罗索对阿依有好感，连带对暗九也有好感。

  从某个角度来看，他还是比较同情这对夫妻的。

  当然，也只是同情，他绝不会介入两人的事之中。

  “多谢前辈！”暗九也不矫情，如果带伤去做事，会十分危险。

  然后罗索轻轻捏住了他的脉搏，检查对方的伤势，发现伤势还是比较严重的，有些还是旧伤。

  这种伤势也敢回来见阿依，万一让她发现了怎么办。

  他瞪了暗九一眼，暗九羞愧地低下头。

  随后，罗索使用[妖血]之力，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暗九的体内。暗九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伤势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就连那些陈旧的伤痛也在逐渐消失。

  他不禁对“前辈”这个洞玄境修士产生景仰之心。

  正当他以为罗索要结束治疗时，却看到罗索眉头皱得更紧了。

  “前辈？”暗九疑惑道。

  “你体内有一个异物。”罗索道，“你在和人斗法时，有被人注入异物吗？”

  就在刚才，他的[妖血]之力与暗九体内的异物碰撞，发生微弱的声响，然后被罗索空间听力洞悉。

  此异物极为隐匿，无形无色，无论是法力、灵气还是神识，都无法探查到其踪迹。

  “没有啊！我每次战斗结束，都会仔细检查自己的伤势的。”暗九也感到困惑，作为一个修士，这种自觉他还是有的。

  “那就奇怪了……”罗索思索不出结果，便发动阵法之力，将暗九体内异物消灭干净。

  整个过程暗九丝毫察觉不到痛苦和异常，仿佛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真够隐藏的。”罗索不禁讥讽道。

  暗九再次向罗索表达了感激之情。随后，罗索提出了几个长久以来的疑问。

  “洪坚是你杀的？”罗索道。

  “嗯。”暗九眼神晦暗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杀他？他不是你们敬爱的洪老爹吗？”罗索疑惑道。

  “……他一直是我们敬爱的洪老爹，直到现在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那个时候，他捡起了我们两个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的小怪物，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家。”暗九回忆道，“他教我们修炼，我一身修为都是因他而存在。他对外人凶狠毒辣，唯独对我们两个温柔无比。他曾说过，这是因为他曾经也有一对毁容的儿女，被仇家所杀。儿女的不幸是他一生的心结，而我们的出现，似乎解开了他的心结。”

  “他真的是一个乐观大方的人，对人热情，一点也不像邪修。那段时间，在他的帮助下，我们生活得很满足，很快乐。他就是我们的‘父亲’——直到他受伤回来……”暗九道。

  暗九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继续道：“洪老爹在受伤之前，是个天才修士，名声远扬。加入不死盟后，他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甚至在逆命使成立之前，就有人预言他将成为其中一员。但那次受伤，改变了一切。”

  “道基受损后，洪老爹再也无法突破锻魄境，他变得郁郁寡欢，整日借酒消愁。他对我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之前判若两人。尤其是对待阿依，以前她亲昵地叫他时，他总是开心地回应。那之后的他心情却变得更差，还想打骂阿依，如果不是我制止……后来，他更是将突破的希望放在阿依身上。”

  “我也劝了他很多次，每次他都对我拳打脚踢。尽管如此，我仍试图外出寻找灵物试图治好洪老爹。我那时相信，只要治好了伤，那个温柔对待我们的洪老爹就会回来。有几次，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了洪老爹利用昏迷的阿依，抽取她的力量的痕迹。除此之外，我还无意中发现洪老爹的书册上的记录——他在寻找联系千面阁的方法。那一天，我动了杀心……”

  说到这里，暗九眼泪抑制不止地流下，声音沙哑地对罗索道：“前辈，修仙之人是不是都这样，一旦无法晋升，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一样？难道修仙真的那么重要吗？”

  他如同将罗索当作自家前辈，有了倾诉对象，卸下了长久以来坚强的伪装，将内心的脆弱展现无遗。

  罗索沉默着，只是用深邃的目光打量着暗九，心中暗自摇头。他觉得，暗九还是太过天真，对修仙界的残酷一无所知。

  这种人根本就不适合修仙界。

  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

  在罗索漫长的时间里，见识过太多的与修仙者的事。

  什么杀妻证道，杀全家证道，杀全宗证道。

  洪坚这些行为，再正常不过。

  修仙力量的存在，放大了人类内心阴暗的一面。

  洪坚只是在顺风顺水的修炼中才会表现出善良的一面。他本质就是邪修，否则也不会加入不死盟。一旦遇到挫折，他的本性便会暴露无遗。不说两人只是义子义女，就是亲生子女也可能抛弃。

  待暗九的情绪稍稍平复后，罗索疑惑地问道：“你当真打得过洪坚？”

  按时间上算，那段时间暗九还是二十多岁吧，即使成功筑基，也应该打不过洪坚才对。

  暗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了当时的情景：“我提前做了很多准备，陷阱、灵符、毒药，都准备得十分周全。而且洪老爹那时也受了伤，但纵使如此，我也并非他的对手，被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对我说很后悔养大我们，说我们忘恩负义，说我们是白眼狼，说他养大了我们，就应该为他报恩，还说他很快就将阿依送往千面阁。那一瞬间，我觉醒了混沌面具的记忆。原来那是被千面阁召唤到混沌面具的大能。在他的帮助下，我反败为胜，杀掉了洪老爹。”

  暗九说到混沌面具时，他的眼神有点躲闪。

  可能长久的相处中，他已经察觉到，第二人格并非大能。无奈他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只能自欺欺人。

  不这样做的话，暗九早就崩溃了。

  长久的追捕中，只有第二人格不离不弃地陪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而说到杀掉洪坚时，暗九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觉得你做得对吗？”罗索问道。

  暗九回想起他高举短剑那一刻，洪老爹躺在地上，恢复了以往慈祥的面容。洪老爹冲着他笑时，他满含泪水，却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洪老爹是他们的养父，对他们恩重如山，却被暗九亲手杀害。

  此刻，暗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阿依被送去千面阁也没关系吗？”罗索再次质问道。

  暗九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决地说道：“我没有错！我必须这么做！”

  罗索点了点头，暗道这人还不是无可救药。

  “这就对了，永远记住你最重要的是什么。”罗索道。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但漫长的修仙岁月中，他看到，只有坚守初心和信念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多谢前辈教诲。”暗九感激地看着罗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罗索再次向暗九发问道：“暗八也是你杀的吗？”

  暗九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前辈”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他是洪老爹的半个弟子，知道得太多，我们俩的事他一清二楚。他很讨厌我们两人，觉得我们拖累了洪老爹。但他对洪老爹十分忠心，只是洪老爹吩咐的事，他都会遵从。洪老爹活着他还会替我们保守秘密，但洪老爹一死，他肯定会将我们的事泄露出去。所以，在杀害洪老爹的第二天，我就以洪老爹的名义，将他骗到了地下三层，然后杀了他。”

  罗索又道：“那个暗六又是怎么回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合作者，他是宗门执法士，是来处决沈老头那个寿魔前辈的。”

  “哪个宗门的？”

  “太一宗。”

  罗索有些惊诧，竟然是太一宗，这可是一个超级宗门。沈老头这种人丑心更丑的人能在那做天骄？

  他便向暗九询问了这个问题。

  暗九虽然不知道罗索这个“前辈”从哪里找到这些信息的，又为何如此八卦，但他不敢妄作猜测，道：“沈老头不是太一宗的天骄，他的确做了一小段时间的宗门真传，但那是他用卑鄙手段当上的，并不是靠实力。后来沈老头的卑鄙行径被人揭穿，他连夜叛出太一宗，还杀害了三个太一宗弟子。”

  罗索听闻到此，不由得对沈老头一番鄙视。

  “那暗六不处决沈老头吗？”罗索道。

  “他还没有那个资格让暗六出手。”暗九道。

  “哦。”罗索顿时明白了。暗六肯定是金丹境以上的存在，用了某种手段掩饰自己的实力。

  “我之所以会和他合作，因为他早就发现了阿依的存在，却不公布于众。他这种宗门执法士如同杀手，只对任务目标感兴趣。”暗九解释道。

  “你一个低阶修士，是如何摆脱命石的？”罗索现在有阵法之力傍身，根本不惧别人怀疑自己身份。

  “是使用阿依的血，阿依一滴血就可以解开命石的束缚，这是我和洪老爹无意中发现的。”暗九直言道。

  原来如此，这方法何其简单，阿依果然不愧是邪道圣器。罗索点了点头。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在暗九即将离开之时。

  罗索问了一个最后一个问题：“暗九，我感觉到，你似乎对我很信任，为什么呢？”

  “因为前辈是暗十一的朋友。”暗九道，“所以我相信前辈。”

  这答案让罗索有些意想不到。

  “就因为这个？”罗索错愕道。

  “嗯。”暗九道，“既然前辈是暗十一的朋友，一定也是如暗十一样的好人。”

  对暗九而言，暗十一这个人，是真正的好人。他不畏强权，锄强扶弱。即使沦落邪修组织，也保持自身的善良。他从不与邪修同流合污，因而暗九和暗六，都和他搭不上话。所以在暗九看来，能与暗十一相交之人，必定是暗十一认可的人，肯定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所以他才告诉罗索有关阿依的事，并且在没有签下任何道契之类的东西的情况下，心甘情愿地将两件宝物提前交给罗索。

  见罗索没有了问题，暗九便拱了拱手，离开了地下三层。

  在暗九离开后，罗索独自坐在阵法中心，心中思绪万千。

  他竟然因为暗十一而被人信任，而且还是一个死人。

  此时的情景，如同一个死人递给他一条难题，让他作答一般。

  最后，罗索不知道想起什么，烦躁道：“我才不是好人！”

  在暗九离开据点的第四天，罗索终于从阴人剑那里收听到千面阁阁主的消息。

  也多亏阴人剑这个“专业收音机”这些年的长久追踪，即通过三个千阁邪修，再通过与三个千面阁邪修相关的邪修，再通过邪修的邪修，这样一层又一层，终于抵达了终点。

  可想而知见到顶级修士的难度有多高了，普通修士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圣主大人，邪道圣器的寿命还剩下不到三个月，我们该如何应对？”那个接近千面阁主的人恭敬地问道。

  “无需担忧，会有人在她寿尽之前，告诉我们的。”千面阁阁主的声音沉稳而深邃，仿佛来自虚空，充满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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