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觉怎么样？”倪青素问。

  “更好了。”王线灵说。

  “乐观，乐观点好啊，怎么样，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我的思想就不是那样”

  “那就听我的话，我们要去东边的林子，一块来”

  “还有谁”

  “还能有谁，宝莲”

  污染、辐射让小祖安进化出独特自洽的自然群落。三人来到林子，铺好野餐垫，躺倒温暖的毯子上。现在上面是白天，特殊荧光岩石顶还能透出一些日光，虽然地表的阴云让这里有些暗淡，不过幽灵路灯依旧亮着。

  “真舒服，”仰视岩石天空的宝莲说，“暴雨永远还打不进这里”

  “没有地方是滴水不漏的。”王线灵说。

  “那是自然，可你看看这些植物，它们在这样的环境中迸发出强盛。”倪青素回。

  只听见一声巨响，好像山塌了。

  “怎么回事！地洞坍塌吗？”宝莲紧张的问。

  崩裂声长久的蔓延开来，众人起身隐蔽，细听其中的爆炸与交火。三人随往深处跑去，看到山体间破开几个大洞，里面仓惶跑出很多制服统一的工作人员，似乎里面正在被入侵。

  一会，小祖安的增员抵达。宁静的地下森林已变成生灵涂炭的小小战场。

  三人不明所以的离开，一个闻声赶来的阿姨拦住倪青素，“闺女，盎司回来了吗？”

  倪青素摇头，“抱歉，我正打算去你家告诉你……”

  阿姨坐到地上，不哭不闹的，只是点头，接着泪水流过枯萎的皱纹，掉在暗色的泥土地上，消逝成暗点；身后是战火玄天，而这里，泪的种子在土中刚生出了水晶花的芽：

  盎司年轻时，在新机械时代的齿轮下落魄，只得搬到边缘的排泄裂谷旁，这里的空气有毒，但便宜。他遇到一个邋遢少女，爱让两人永不分离，仅此，他们就可以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跟着希望活下去，直到几年后辐射过量而死。那位邋遢少女正是此刻坐在地上出神的阿姨。

  这天，天上坠下一颗火球，盎司以为是日常的飞船坠毁，准备通知给当地的航天失事部。

  一个头顶尖尖的外星人从飞船中走出。

  “你好，你家哪个星系？我正在帮你通知航天局。”盎司问。

  “这里是地球吗？”尖角问，对着药瓶吹了一口，他忽然自言自语道：“不，傻瓜，这里就是！”

  面对陌生人的自言自语，盎司感到不安，暗地里也通知了时空警局。

  “是的，这里是地球”

  只见尖角跪倒大地，嘶吼起来，弯下腰又痛哭着。

  开了保险的枪放在口袋中，盎司上去询问：“别担心，异乡客，地球是宇宙联邦内的星球，会保证每个宇宙公民的安全”

  “谢谢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维修我的飞船？”

  “嗯，维修部的人很快就来”

  警察先一步到来，尖角疯了似的跑上坏飞船，就启动呜咽作响的发动机，接着不出意外，只低飞50米，就坠进排泄裂谷。

  没有人愿意调查排泄裂谷，这地方是地球边缘的大型裂缝，所有垃圾都倾斜在这里。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谁敲响盎司的门。

  “是谁。”盎司隔着门问。

  “我需要一些基本信息”

  “你是那天飞船上的人，看到你还活着我真高兴，不过滚开”

  “你活在有毒的垃圾站附近”

  “我知道，可这是没办法的事，伙计。我跟不上新时代的趟，却在网络上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我甚至还坐了牢呢。我活着就很高兴了，即便在这鬼地方，所以滚开”

  “想想，跟着我想象一下，你可以富裕，可以无拘无束的活在开阔的自由处，你和你的妻子都能白头偕老，你愿意帮我吗？”

  “我不认识你，我应该改过自新了”

  一把亮蓝色的匕首轻松捅破铁门，把盎司吓倒在地。盎司朝入侵者射击，可保护立场挡掉了子弹。

  盎司被逼角落，自觉松掉枪，安静的坐到椅子上，问：“你要什么？”

  尖角掏出几颗药，吞下肚，兴致勃勃的开口：“一个新世界，我会在这垃圾峡谷中建立一个新世界！”

  “垃圾，核废水，地磁辐射……这些不是人需要的，而是变异虫”

  “还有我们，人类也可以！”尖角掏出一把典型的辐射废土，放进六边形的机器中，输出端口就显示出能量波动。

  “哈，小把戏”

  “这些是活生生的资源，没有人受用，除了将来的我们”

  “我该怎么相信你呢？我坐过牢，我改过自新了，虽然我还是那个我……算了，我活着也是烂命一条，况且我好像没什么选了，我和我的爱人不出4年都会得上辐射癌。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还有，把你手中的那蓝色匕首也送给我，我就加入”

  尖角递出匕首，“成交”

  尖角就对盎司诉说起他的故事，概括以下：他来自巴赫马赫星的和平碎片，在第一艘去往地球寻求宇宙变异体的飞船渺无音讯后，他跟着第二艘去往地球。

  在途径太阳时，领航员没意识到超额的现率速度，意外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时间宇宙的微观世界。他是唯一幸存者，在那里隐忍了很久，在一次次背叛后终于可以离开，他也摸清了三大宇宙的边界。

  他成功回到现实宇宙，此刻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复兴巴赫马赫星，他现在拥有时间科技与灵魂学，但在路过地球时，又发生了意外，坠毁了。

  “不过现在，我已经认清了现实，巴赫马赫已经不复存在，再强大的时间回溯也不可能让一个星球倒退几十年，所以我会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巴赫马赫，就在你们地球人人厌恶的垃圾裂缝中！”

  “听起来像劣质的小说情节，不过我闲着也是闲着。”盎司旋着亮晶晶的海晶匕首，爱不释手。

  就这样，盎司在地表召集闲散人士，作为以后的子民，牧师则在地下裂缝开荒出新土地。

  住在排泄峡谷旁的人们，不是无所事事的边缘角色，就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在参观过地下裂缝后，他们看到了切切实实的改变：一个堆满垃圾的辐射峡谷变成有模有样的新城市，并且还在不断扩张，都燃起了第二次重新生活的冲动，心诚意服的把牧师推崇成王。

  几十年过去，排泄峡谷更名为小祖安，每一个落魄者都来此寻求庇佑与新生活，这里不限制光线，不管不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通通都能享受到特殊荧光岩石天空带来的日光。

  与此同时，哈姆得统领也注意到垃圾下的新世界，牧师表露出和平以及服软的态度，再加上愿意交付高额的税金，以及每月提供辐射能，哈姆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承认了小祖安。

  这样安稳的日子不过两年，哈姆得想拔掉牧师，第一，牧师是一个外种人；第二，哈姆得本以为辐射能开采只是一种有限的可笑技术，迟早会消耗殆尽，谁知道这种能源供奉月月不断，这让他疑心高起。

  屡次强迫牧师放权无果后，哈姆得决定对下入侵。

  全义体大军很难攻克小组安，牧师拥有第一手的时间科技，毕竟他比哈姆得更早接触时间宇宙（那时候地球还没发现时间宇宙呢）；还有源源不断的傀儡工兵，它们不仅可以作为战斗力，还是作为食物哺育小祖安人。

  小祖安地形险峻，牧师超前的时间科技，加上几乎无穷无尽的辐射能（想想地球人几十年来在这无底洞一般的排泄峡谷生产了多少辐射垃圾），辐射树人大军所向披靡，双方僵持不下。

  没了外界的人流与物资，小祖安一天比一天落寞。顶压之际，牧师用一次假死（他们找到了牧师的断角）宣布小祖安的破产，以换得苟活。

  小祖安变回往日的排泄峡谷，但更加狼藉，哈姆得安心收手。当懒汉和罪犯路过此地时，他们都会极目看向峡谷深处，仿佛里面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密，可除了垃圾的轻微反光与荧光，就只剩黑暗和臭气，之后，他们头脑中都会不约而同的想着和探险家一样的想法：小祖安只是个新机械时代的传说罢了。

  排泄峡谷再隐蔽一点的外部，住着见识过小祖安的人，大多是一些地痞流氓，他们在这里分帮分派；牧师则率领残党，深居裂缝的内部，直勾地下，最勇敢的的人处在这种远古黑暗中也会胆寒。几年后，这里还是成了幽灵路灯与特殊荧光岩石照亮的世外桃源，变异与自然的力量在苛刻的环境中格外旺盛，一点小小的推动，古怪的植物就从生，奇异的物种也迸发出活力。

  哈姆得没有起疑心，他很乐意看到混混住在垃圾堆中，为拥挤的机械地球腾点空间；牧师也乐于看到此景，这些混混是很好的掩护，他也很容易在暗中摆布他们。

  牧师在这段时间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对精神分裂的药物也逐步减少需求，不管是巴赫马赫星逃亡者人格，还是微观世界的牧师人格，都越发趋于一体，他们都不再做自己的梦，有时候他就是他。

  他在黑暗的安逸王国中结婚培子，有了倪青素，以及早夭的其余六个孩子。

  牧师自始至终都遵守着他的诺言，盎司也就一心一意的辅佐着，从几年前一个浑浑噩噩的等死青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二把手。

  再过一些时候，那些活在小祖安、受牧师暗中控制的地痞流氓们也有了些势力，上层给予他们一个合法的称号：辐射垃圾清理工。

  排泄裂谷的辐射垃圾总是很难消解，再后续，哈姆得也同意了地痞们提出的协议：他们消解一些地表来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以及协助复现牧师的辐射能设备研究，而小祖安人可以上到地表，就直接拥有四级资源生意权。

  直到造物主事件引发暴乱，平衡打破了。地表开始迫害倪青素等小祖安人员，后续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凸出的地下土墙旁，牧师在突然的幻光中看到了黑暗的脸，于是他去了一趟月球。

  ————

  隔着窗子，外面的暴雨显得幽静，就带出人的一些安逸感。桌子对面是一张典型的马脸，皮肤均异常白净，好像刚出炉的胶皮面具，还发着荧光。

  “我为十几年前的错误道歉，当时不管排泄峡谷有多深，我都应该炸平的。”哈姆得说。

  “现在也是一样，停止入侵小祖安，否则我将发射辐射核弹。”对峙的牧师说。

  “不是我，是暴徒，明白吗？人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当这次宇宙级的暴乱结束，我需要你的辐射能来维系我的地球，否则我这个地球统领就要破产啦！那这场暴乱就永远不会结束了”

  哈姆得说完，抓起一把野烟叶，塞进嘴巴，严丝合缝的牙齿咀嚼着，就从唇边冒出一点两点火花；他舒服着张大嘴，冒出青芒芒的烟，

  然后笑着继续开口：“牧师，我不怕你的辐射弹，因为你的人民也一样要遭殃，况且你们没有理由反对我，我是为了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好，我想要地球变好，要我变好，可自从我做出选择开发宇宙通路的决定后，地球早就意味着透支到山穷水尽了。所以，所以我像疯狗一样，渴望你这最后一块肉，趁我没疯前，我还可以和你交流，把辐射能技术给我吧，我保证让你和你的家人在地表过上好日子”

  牧师捂着脑袋，掏出一片药吃下去，“承认吧！把地球引上新机械时代不是此刻人类需要的，你迈出了错误的一步。我们的领袖应该是一张全新的面孔，而不是冷冰冰生物油脂皮肤，更不是不知道睡眠为何物的铁块”

  “不！”哈姆得拍了桌子，轰响一声，“这一切都是我开创的，我不会让别人获得不属于他的东西。我的头脑常在，我的躯体永远不老，直到所有齿轮停止转动，直到所有宇宙的资源耗尽，在此之前，我哪儿不去。我推动了我的时代，而这时代又把我推上了巅峰！”

  大门自动关闭，降下电离网。哈姆得指着牧师，指尖那跳动的电磁炮跃跃欲试。

  “你屏蔽了我带来的信号，不出一个小时，辐射核弹会从你的几个主要城市地块的天空降下，为你的行为负责，哈姆得统领”

  “哼，你在我的地球，我跟你实话实说了吧，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躲藏在几千千米的厚土之下，过着你的桃园生活。我并非有意让你残喘延续，非常不幸，自然与变异倾向于你，所以我需要时间找到攻克你的方法。

  就是现在，在这万宇暴动之纪，全新的辐射定位设备已经锁定了你的工厂，此刻你的核弹工厂估计已经被紫心钻地机打成一片废墟了。你已经空了！完了！牧师”

  牧师跪倒地上，颤抖的手掏出药瓶，嘴唇控制不住的裂开，一口气把药片全吃了下去。

  “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还有我的人民……”

  “那当然，垃圾总是需要有人清理的。”指间电磁炮打出。

  黑影挡住了射击，电磁在暗面扩散消失，阴影中，牧师含着一颗破裂的胶囊，黑影正是从胶囊扩散而来。

  “你是什么！哦，你的模样……你是阿卡姆星那千米触手旁的大气，是不是？”哈姆得兴奋的问。

  “我？我不是什么，我只是背暗之主，一切事物的对立面！”背暗之主打出黑气。

  哈姆得的机械肌肉高度析出，让他躲避了攻击，一边向后撤去，突破墙壁，飞到夜空中，一边身体开启隐形的彩灯针对光波。

  暴雨之下，背暗之主也冲出来，哈姆得在这点空挡中已经解析出最佳的对频结构，那能够伤到背暗之主，于是设定好的灵魂射线从机械掌心发出。

  几回合后，背暗之主在高频灵魂射线的摧残下消失，因为这不是他的本体，只是那来自遥远背面的一口气的一口气。

  哈姆得回到破败房间，牧师早已里里外外都不见踪迹了。

  ————

  暴雨渐小，牧师急忙赶回小组安，组织人马对抗突袭的紫心钻地机队。

  “诺，别坐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你们三个把她扶上床。”牧师看着阿姨说。

  倪青素掏出海晶匕首，递给父亲。

  “他给了你，那就别浪费他的心意”

  她又转向哭泣的阿姨。

  “别再让我伤心了，我会死的，我不会那么自私”

  牧师去往前线，倪青素也跟跑过来，“你要怎么办，我们输了，放弃吧，把这些东西都给哈姆得算了”

  “不”

  “可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正如我刚刚来到地球时那样办”

  两人来到密林深处

  “钥匙，”牧师摆出手问，“就是你手中的那把海晶匕首。”他又掏出一个盒子，“这盒子里面就是从匕首里提取出的复制元素”

  “所以……”

  “所以……里面的东西能与大辐射自然产生反应，只要在脑海中诉求，看着……”

  只听见深处传来不断的树叶窸窣声，在林阴处，走出一个又一个辐射拉起的树人。

  “这就是那些傀儡士兵的由来？”

  “是的”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倪青素看着源源不断的士兵走出林子，去往被入侵的核弹工厂，一边问。

  “自然，辐射，扭曲……我也不明白，但它们已经成了一个拥有完整生命力的整体，在越危机的时刻，它们便越能激发出强大的魔力。

  “这把匕首也可以启动？”

  “嗯”

  “那我还是还给你，留在我手上没用”

  “别担心，我收集了足够多的复制，我这样的人带着这样的东西乱跑倒是危险更大，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

  “嗯！我们能熬过去这次吗？”

  “当然不行，蠢货”

  听到这话，倪青素捏紧了匕首，看向父亲，父亲却倒在地上。

  “药……药……我的精神分裂……”

  倪青素扶着牧师回到阿姨的房间。

  阿姨已经不再哭泣，此刻她问：“天呐，他怎么了”

  “药，精神分裂”

  “复仇！向地球！”牧师大喊，挣扎着疯狂挥舞四肢，“消灭所有人类，荣耀……归于巴赫马赫星！母亲！母亲！”

  手下很快送来了药，牧师服完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炮火在远处轰响，在近处的墙壁上变成颤动，林叶随着人心一齐发出恐惧的骚动；安稳宁静的地下，此刻变成这样，犹如一种如实如幻的妄想带来的梦境，好似一切都活在一个病人的心脏上，也如同一切都没有发生，而只是躺在舒适被窝中的一次甜蜜遥想。

  倪青素走到隔壁，打开音乐，仿佛童年时的家族聚会。

  “王线灵，来跳舞”

  “我对我的躯体还没适应到舞动的程度”

  “没关系”

  两人跳起来，蚊子包对着窗外发呆，阿姨又哭了，宝莲包扎着自己的伤脚，牧师一动不动的睡着。

  一曲舞闭，屋外已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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