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十三

“多年冷待，多年怀才不遇，宣之，你说这赵万全如今对父皇——还忠吗？”

七皇子这么问，便是心中有所想法了。

于目前的情况而言，拉拢一个寒门出身，远在兖州当刺史的赵万全，对七皇子的助益其实并不大。

——但这也只是对目前的情况而言。

若来日七皇子登基，身边能有像赵万全这样的寒门子弟被重用，必定能激励天下庶族学子，为朝廷吸纳更多的新鲜血液。

如今的朝廷说不上昏庸，但也如当今皇帝一般，散发着一股子沉沉暮气。

朝中官员大多出身世家，投靠大族，彼此勾结站队，有不少私心。

七皇子上位后若不能将这股暮气除去，即便他有再多的雄心壮志，也很难实现。

唐今清楚七皇子的想法，自然也支持他拉拢赵万全。

至于那曾经忠心于皇帝的赵万全，如今对皇帝还忠不忠心……

“良禽择木，良臣择君，殿下以诚相待，定能如愿以偿。”

清高自傲并不代表固执愚忠，如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年迈，时日已不长久，若不想日后就这样老死兖州，碌碌无为一生，赵万全也该择一新主了。

听到唐今的话语，七皇子笑了笑，“便希望这位赵大人能与本王投缘吧。”

说话间，城门已近，七皇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坐回马车里开始整理衣冠。

车队驶至城门前缓缓停下，赵万全带着一众官吏朝队伍走来，在与队伍前头的几位礼官交接确认过后，便带着三名官吏来到了七皇子的马车边。

瞧着不过三十来岁的儒雅书生身形中等，留着一把短山羊胡须，来到马车旁，他便拱手躬身，高声行礼：

“臣，兖州刺史赵万全，携兖州别驾、长史、司马，拜见豫王。”

七皇子也未拿乔，整理好衣冠便走下马车，扶起了赵万全，“赵大人不必多礼，此次泰山之行还需赵大人多加帮衬才是。”

赵万全连忙躬身，“不敢、不敢……”

二人相聊了几句，话题也转到了入城之事上。

泰山祭告定于八月初十，而今才不过八月初六。

车队已入兖州，再要去往泰山也不过就是一日的时间。

泰山那边该准备的早都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就算提前两日去以表重视，这车队也还能在城中多歇上一日。

“下臣也还有一些事务需向下面人交代，还请豫王殿下及各位大人在城中歇上一日的时间，等过了明日，再行出发前往泰山。”

这倒没什么，本来车队连着赶了几日的路，队伍中有些老臣们都累了，也正是该休息一番的时候，七皇子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万全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面露窘态欲言又止。

看他这模样，七皇子自然追问：“赵大人，可还有什么事要说？”

赵万全叹上一声，拱手道罪：“回殿下，照规矩来说，应当让殿下及各位大人一同入住城中驿馆，可城中驿馆条件实在简陋，房舍亦不够数目……”

“哦？那赵大人的意思是？”

“若殿下不嫌弃，刺史府中倒还有四五间空房。”

七皇子拧眉思索片刻，回头点出了五位老臣的姓名，“便这几位大人去刺史府落脚吧，本王入住驿馆便是。”

赵万全都还没说什么，那几个老臣便连连推拒，不敢接受，“臣等为臣子者，怎可居殿下之上？”

见此情形，赵万全也开口劝说七皇子入住刺史府，七皇子推拒不能，最终也就接受了。

就这样，队伍分为两拨，七皇子带着几位老臣随赵万全前往刺史府，而剩下的官员们则在兖州别驾的带领下，前往城中驿站。

重新坐回马车里前，七皇子和唐今抬了抬手，示意晚点会让人来接她——

赵万全肯定要给他们摆一场接风宴的，她住不进刺史府，跟着吃顿饭也不错啊。

唐今笑了笑，让七皇子自己吃好便是。

七皇子叹了口气，也没强求了。

在七皇子坐回马车里后，车队也开始正式入城。

此次出行，随行护卫的士兵们主要是京城附近的驻军，如今七皇子去了刺史府，大部分的士兵自然也就跟着去了刺史府，只分出一小部分的人来，护送剩余人前往驿馆。

眼见前头七皇子的队伍已逐渐远去，唐今也翻身上马，和其他官员一同前往驿站。

在队伍中最后一辆拖行着物品的马车驶入城门之后，一声沉闷重响，兖州城门在众人身后缓缓关闭。

唐今回头看了一眼，正皱眉之际，一阵马蹄声快速靠近。

“敢问阁下可是唐今，唐大人？”

定睛一瞧，来者正是方才跟在赵万全身后的兖州司马——邓骁。

唐今有些意外，“正是。邓大人识得我？”

邓骁点头，含笑道：“只是我识得唐大人，唐大人未必识得我。邓某乃徽州人士，三年前唐大人高中状元返乡探亲之时，我亦在徽州，隔着人群远远瞧见过大人一面。”

那唐今确实是不认得他了，“如此也算是有缘了。”

“是啊。”

互相问候了两句，一同聊了聊徽州故土，唐今也将话题转回了她方才瞥见的事情上。

“邓大人，而今不过未时，还远未至黄昏，这城门为何如此早便关闭了？”

邓骁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解释：“唐大人不知，近来城中出现了一名江洋大盗，接连盗走了不少珍贵财物……这大盗如今还在抓捕之中，为防止那大盗趁乱逃脱，这城门最近也就看管得严密了些。”

唐今轻轻点头，“哦……原来如此。”

邓骁很快将话题转开，“说来，不知道唐大人可记得徽州城门前，支棚卖凉茶的那位陈婆？三年前我匆匆返乡又匆匆离乡，想喝那一碗凉茶，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找见陈婆的茶棚……”

唐今解答：“陈婆在三年前便因病去世了。”

邓骁哑然，面露唏嘘之色：“这……原是如此……”

……

聊了一路，这驿馆也终于到了。

走进驿馆中，一切确实如赵万全所说，条件有些简陋，能住人的房间也不太够数。

不过毕竟知道他们这一行人要来，所以驿馆上下也还是好好打扫过一遍的，地方虽小，但也都干净。

兖州别驾帮忙安排着，分好了房间，只是分到唐今时却不巧刚好满了人。

如果唐今非要住的话，倒也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挤挤通铺，但邓骁看到此情此景，当即便上前表示唐今可以去他府上暂住。

“我那宅院离这驿馆也就半条街的距离，贤弟要是不嫌弃，不如便去我家中暂住？刚巧我那家中也还能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这是否太麻烦了邓兄？”

“他乡遇同乡，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得麻烦？贤弟若是再推辞，便是嫌弃邓某家中贫寒，不肯落脚了？”

“怎会……”

说到这里，就连一旁的兖州别驾都忍不住帮着劝了两句。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唐今也实在不好再推辞，便又重新翻身上马，跟着邓骁去了他府中。

原本唐今都已经不打算去参加接风宴了的，但因着邓骁要去，唐今最终也就还是去了。

接风宴上，赵万全和邓骁等人一直陪着七皇子喝酒聊天，看起来似是与七皇子十分投缘。

这聊得兴起，酒水也就喝得有些多。

喝到后面，一众人都醉了，赵万全便安排了人来扶七皇子和其他几位老臣回房间。

也有人来扶唐今，但那些人并没有将她扶去七皇子和那几个老臣所住的院子里，而是将她扶去了另一边的主院。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后，唐今才睁开眼睛，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

已是重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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