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头上扎着辫子，上身穿花格布衫，下身穿灰色裤子。

  朴素的衣服遮不住女人丰满婀娜的身姿。

  女人背着一个尿素袋子。

  白里透红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柳叶眉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停扫视周围一切。

  连红，王大山知道她！

  五年前来到小孟楼，当时在下东村还引起一番轰动。

  因为那时农村结婚都是通过媒婆介绍，然后相亲结婚。

  连红却是她男人郑国源在南方打工认识，直接领回家的！

  1992年，一个南方女子，长得温婉美丽。

  却跟一个北方人来农村吃苦，这种事在全国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刚开始很多人传，连红一定被郑国源骗了。

  到时候看到他家的穷苦生活，肯定会偷跑。

  结果这女人一来下东村，就住了下来。

  不仅没有偷跑，反而下地干农活从不喊累。

  这一待，就是五年！

  即使三年前郑国源出车祸，导致半身不遂，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年。

  连红还是不离不弃！

  后来有人传，连红在外面犯了事。

  有可能是杀人犯才躲在小孟楼，不然怎么可能守三年的活寡还不离开！

  再加上连红五年来，一直没有怀孕，很多人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谣言越传越凶！

  最后所有人认为她不详，克夫，是手握命案的杀人犯！

  人们慢慢疏远她，平日里也不和她来往。

  连红渐渐在小孟楼成了一个特殊存在。

  今天。

  连红背着袋子走向王大山，很多人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一个疯儿子，一个杀人犯！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连红踌躇着走向王大山。

  她注意到很多人都在盯着她，等着看笑话，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刚听到有人收老贯筋的时候，她也觉得那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后来听说是村里有名的疯儿子搞得，就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但是……

  家里躺着一个半身不遂，每个月光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些年靠她一个人辛苦劳动，依然无济于事。

  以前积累的家底全部花光！

  现在家里马上没米下锅！

  无可奈何，她只能拼一把！

  就算被疯儿子耍，被别人看笑话，她也不怕！

  反正这些年，早就习惯别人的白眼。

  他们爱说让他们说去，反正身上又不会少块肉！

  “你…你好，请问……你这里真的收老贯筋吗？”

  王大山嘴角上扬，抬头给女人一个微笑。

  “没错，真的！”

  看到男人笑容的那一刻，连红跳动的心突然一颤。

  肯定的回答，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真…真的吗？”

  王大山起身接过她身后的袋子。

  “这里是你采的老贯筋吧，我看看成色。”

  说罢王大山打开袋子，从袋子里随机拿出一棵。

  见王大山还要抽查，连红有点紧张。

  怕他说采摘的质量不行之类的话。

  “采的非常完整，我给你称一下。”

  王大山把一袋老贯筋慢慢放在磅秤上。

  “四十二公斤三两，念在你是我第一个顾客，给你算四十五公斤！”

  王大山从身后拿出四块五角纸币递给女人。

  连红呆呆盯着眼前的四块五毛钱。

  脸上露出五分惊讶，三分喜悦，还有二分伤感。

  她眼眶瞬间红了。

  “这钱真给我吗？”

  连红湿润着眼睛，不敢相信。

  见女人要哭出来，王大山把钱直接塞到她手里。

  “这是你劳动所得，肯定给你！”

  “以后只要你有，随时来找我！”

  “谢谢，谢谢！”

  连红边抹泪边朝王大山鞠躬。

  “我要谢谢你才对！”

  王大山扶住她，入手只觉一种丝滑。

  刚一接触，连红犹如触电一般后撤一步。

  女人脸上升起两朵红云，拿着袋子逃一样走了。

  走出几步，连红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王大山。

  夕阳照在男人身上，好似披了一层金甲圣衣。

  在王大山看来，可能只是一笔普通的交易。

  但在连红心中，这是她走投无路，绝望时，伸来的上帝之手。

  最无助时，一丝黑暗中的光明！

  一直注意两人，等着看笑话的众人仿佛被炸雷击到，纷纷愣在原地。

  “你们看，杀人犯手上是不是拿着钱？”

  一个妇人最先打破沉默，其他人纷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连红小心翼翼把纸币装进口袋，然后朝十字路口的商店走去。

  五分钟后，连红手里提着一袋面条，一些鸡蛋从商店出来。

  “这……”

  一群人沉默后，“轰”的一下炸开，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一颗石子。

  “老贯筋真的能卖钱？！”

  “傻儿子不是逗我们！”

  “杀人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不行，赶紧回家告诉我媳妇！”

  “对，我要和家里人说一声，明天开始采老贯筋！”

  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瞬间散开，急急忙忙的朝家里跑去。

  当天晚上，连红卖给王大山老贯筋的一幕在小孟楼传开。

  原本平静的村子，今晚格外热闹。

  很多家里灯火通明。

  男人拿出挂在墙上的镰刀，放在角落的锄头，用清水冲洗，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

  女人则拿出各种尿素化肥袋子，把原本烂掉的袋子用针线缝好。

  “哼哧…哼哧…”

  “噗呲…噗呲…”

  原本的夜间运动时间被磨刀霍霍取代。

  仿佛一夜之间，小孟楼进入农忙季节。

  此时……

  王大山手里拿着馒头，吃着妈妈炒的菜，听她念叨。

  “大山，今天就收了一单，是不是不行？要不我明天去采老贯筋。”

  王大山咬了一口馒头，“妈，明天你可没时间下地！”

  “为啥？”

  “嘿嘿…”王大山笑了一声。

  “从明天开始，你和云婷就要开始给我帮忙！”

  “你就吹牛吧！”

  “嘿嘿！”

  看着天空的月亮，他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明天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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